深度|李健“敗走”人人車，二手車電商揮別“三足鼎立”時代

每經記者 段思瑤    每經編輯 裴健如 李凈翰    

六年前，如果李健賣車沒有遇到車販壓榨，他可能不會進入二手車行業(yè)，依然在全球頂尖的互聯(lián)網公司當高管。但六年后，李健卻不得不離開其親手創(chuàng)立的人人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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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信寶信息顯示，10月15日，李健分別以“自然人股東”和“執(zhí)行董事”的身份退出北京人人車網絡技術有限公司。如今，李健在百科詞條上的身份也已經變成了“原人人車CEO”。創(chuàng)始人“出走”，等待人人車的是被收購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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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啟信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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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消息稱，人人車將作價8000元被出售給58同城，隨后雙方紛紛否認。10月27日，一位58同城內部人員向每日經濟新聞（微信號：nbdnews）記者透露，“最近58同城對人人車的收購已經敲定，具體金額尚不清楚，目前李健已經去58同城任職，擔任汽車業(yè)務板塊負責人?！?/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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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此次58同城收購人人車并非空穴來風。“早在2019年底，公司內部就曾傳出58同城收購人人車一事，當時部分員工還很期待。”人人車員工張京（化名）告訴每日經濟新聞（微信號：nbdnews）記者，如果能順利轉到58同城工作，會比留在人人車等待被裁掉，拿到幾千塊的補償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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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也不是一夜坍塌的。曾位居國內二手車電商平臺三強之列的人人車，何以淪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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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一個不成熟的“故事”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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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車的危機，要回溯到2019年初。當時，員工陷入裁員的恐慌中，一時間關于人人車破產的傳聞甚囂塵上。就在此時，人人車突然推出合伙人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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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合伙人制度，員工可以選擇自愿購買一種4萬元的“資源包”升級為“合伙人”，或是直接離職。合伙人與人人車不再是雇傭關系，他們從人人車購買銷售線索，自主經營，自負盈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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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這一制度被認為是人人車在變相裁員。如今回過頭來看，這只是人人車為了從這場風暴中脫身倉促間所做的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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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伙人制度推出半年前就已經進行了試點運行，但就制度本身來說籌備的并不完善。當時為了給市場和投資者一些反饋，人人車迫不得已緊急‘上線’了這個制度?！痹幵诤诵膷徫坏娜巳塑嚽皢T工許立（化名）告訴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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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目前人人車的境遇來看，合伙人制度并未幫助其翻身。事實上，人人車的合伙人制度并非是真正意義上的合伙人，不與人人車共享股權或是共同分配利益，人人車也很難對加盟店的服務進行監(jiān)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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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是從人人車平臺上購買線索（流量），其他的交易、售后都是在店里完成?！北本┠橙巳塑噰肋x店人員稱，自己之前就是人人車的一名評估師，合伙人制度推出后轉型成為合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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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2日，記者在北京南五環(huán)外的人人車嚴選店看到，店里到處都掛著印有人人車字樣的橫幅。店內的一位人員告訴記者，自己既是評估師也是銷售，店內的車輛都上架了人人車平臺，但用戶所交的購車款不會走人人車平臺，而是這家店所屬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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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每經記者?段思瑤?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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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車官網“加盟合伙人”一欄顯示，想成為合伙人加盟，必須繳納3.8萬-6萬元套餐包和5萬-7萬元的保證金，可獲得人人車提供的品牌授權等支持?！暗谝慌匣锶嘶径际莾炔糠趸模壳耙灿凶龅暮玫?，但只是少數。”張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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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斷有員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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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去年中旬主動離職的，走的時候團隊人員已經縮減了很多。在2017年底巔峰時期，人人車全國員工超過1萬人，等我走的時候已經縮減到了700人左右?！痹S立告訴每日經濟新聞（微信號：nbdnews）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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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人人車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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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人人車的員工數量還在急劇減少。“身邊不斷有同事離職，很多人都不愿意再等下去了，有了好的工作機會就走。”張京說，最近自己身邊有好幾個同事都有離職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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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前被暴力裁員的境遇不同，眼下人人車的很多員工都在主動離職。“之前被裁掉的那批員工中，很多人的補償款都延期發(fā)放了，甚至有的直接停掉?！睆埦┱J為，補償款其實也沒有多少錢，還不如主動離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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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2018年開始，人人車內部刮起了裁員風暴。曾在人人車沈陽分公司負責銷售工作的王強（化名）說：“2018年11月的某天，公司要求員工回公司坐班，但沒過兩天，公司就以上班玩手機為由將我裁掉，沒有任何補償。工作了三年的員工只給一個月工資補償，不同意就強制開除?！?/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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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離開人人車的張建（化名），是少數提前預知危機的員工之一?！?017年時我就感覺到2018年二手車市場行情可能會不景氣，因為當時大部分的平臺都在虧損，人人車也關閉了一些不盈利的城市網點，當時我隱約感覺到南昌的站點可能會關，隨后我就辭職了，沒想到離職幾天后就有了裁員的消息?！睆埥ㄕ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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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健曾把人人車虧損的原因歸結為：員工沒有盡心盡力，導致交易效率不高。許立向記者講述了一個奇怪的現象：“第一個月入職人人車的銷售人員經常會是當月的銷售冠軍，但接下來絕對不會，因為他們工作的重點已經不是在服務平臺上了，而是謀求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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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現象也就是所謂的“飛單”，銷售與二手車商達成某種交易協(xié)議，車商一旦成交就會發(fā)回扣給銷售人員，甚至有的評估師會收取買賣雙方的錢財，在評估車輛的價格上做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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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許立透露，這種畸形的現象當時在人人車內部已經普遍存在，合伙人制度也是為了遏制內部員工謀求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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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機早有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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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眾的視野中，人人車是在經歷了2019年初那次破產傳聞后才開始沒落的。但實際上，從2016年開始，人人車就在走下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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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瓜子、優(yōu)信、人人車在前一輪的廣告大戰(zhàn)中已突出重圍，新的一輪廣告燒錢大戰(zhàn)馬上開始。雖然二手車電商平臺已經花了兩年時間用鋪天蓋地的廣告去培養(yǎng)市場，但用戶對線上購買二手車的認知度還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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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人人車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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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平臺上可選的優(yōu)質車源多了，消費者自然就會向那里集中，來了車源消費者又會進一步來。當時各個平臺都試圖在短時間內搶占更多市場，因為二手車電商是一個‘贏家通吃’的行業(yè)?！币晃欢周囯娚唐脚_從業(yè)者告訴每日經濟新聞（微信號：nbdnews）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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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人人車是二手車電商領域上線最早的平臺之一，但在當時仍需要配合對手燒錢做廣告，這意味著人人車需要更多資金。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人人車掉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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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健曾在人人車2016年的一次內部會上提到，公司的一筆融資沒有按時進來。”許立認為，這是人人車掉隊的第一個節(jié)點，因為當時二手車電商平臺的玩家?guī)缀醵柬樌谫Y，人人車失去了占領市場的先發(fā)優(yōu)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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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開數據顯示，2016年1月，優(yōu)信獲得4億美金D輪融資；同年3月，瓜子二手車宣布獲得2.045億美元A輪融資；同年9月，人人車才等來了1.5億美金的D輪融資。隨后在2017年，人人車融資又再次落后：1月，優(yōu)信獲得5億美元E輪融資；同年6月，瓜子二手車獲得B輪超4億美元融資；人人車則在當年9月底獲得來自滴滴等機構的2億美金戰(zhàn)略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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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立坦言，到了2017年下半年，人人車的經營情況已經出現問題，收縮了部分城市不盈利的網點。緊接著在2018年，人人車就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裁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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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再回憶起那段在人人車工作的日子，許立認為人人車淪落至今與李健帶領的團隊不無關系?！叭巳塑嚨膱F隊是初次創(chuàng)業(yè)，李健當時創(chuàng)業(yè)的初衷也是因為自己賣車受到了欺騙，所以在公司日常運營中的管理不夠‘狼性’，甚至不屑用一些行業(yè)慣用手段去和對手競爭?！痹S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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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品經理出身的李健，最終也沒能成功拯救自己創(chuàng)業(yè)后的首個產品——人人車?；蛟S，真正的商業(yè)競爭，遠比設計好一個產品要艱難殘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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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車電商正回歸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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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廣告大戰(zhàn)搶占市場，到大規(guī)模裁員、業(yè)務收縮，再到如今的創(chuàng)始人“敗走”，人人車只是國內二手車電商平臺的一個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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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年初，優(yōu)信向員工發(fā)送了一封《優(yōu)信停工待崗通知書》郵件，部分員工被停工待崗，甚至有的員工被迫主動辭職。在此之前，為了獲得資金，優(yōu)信還將旗下二手車交易衍生的助貸業(yè)務與58同城的Golden Pacer進行合并，并出售了優(yōu)信拍等業(yè)務。至此，優(yōu)信只剩下了全國購業(yè)務和一個尚未規(guī)?；淖越ǘ周噹齑嬗媱潯?/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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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2014年起，在資本的裹挾下，包括車易拍、車王、人人車、優(yōu)信拍等二手車電商平臺紛紛成立。有統(tǒng)計數據顯示，2014年有關二手車電商的投融資超過10起，其中有近五成的投融資金額超過6000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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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本進入后，二手車電商平臺開始了蒙眼狂奔之路。直到2017年，資本和市場開始向頭部企業(yè)集中，瓜子、人人車、優(yōu)信突出重圍，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格局。如今，隨著人人車和優(yōu)信的相繼“凋零”，維持了三年之久的格局正在坍塌。從當初資本的青睞，到現在的境況，讓人不禁唏噓：二手車電商平臺的未來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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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二手車電商平臺探索出來的模式本身沒有問題，但在具體的運作上可能會出現問題?！币晃欢周嚵魍I域的專家向每日經濟新聞（微信號：nbdnews）記者表示，尤其是在資本的助推下，平臺往往會犧牲利潤，追求規(guī)模，甚至有的時候連創(chuàng)始人也無法掌控，所以過快增長未必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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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歷過榮耀與黑暗時刻后，二手車電商們正在回歸理性。一個明顯的例子是，與剛開始想要在線上實現交易鏈的閉環(huán)不同，線下交易正在被越來越重視。如，瓜子的嚴選直賣店，人人車嚴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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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車本身離不開線下的交易場景，國內二手車電商平臺也一直在探索之中，與行業(yè)發(fā)展、市場需求契合度高的可能就會找到一條出路，如果和實際出現脫節(jié)發(fā)展就會比較困難?！敝袊嚵魍▍f(xié)會副秘書長羅磊認為，線上交易應與線下場景配合，在進行線上交易的同時，以線下示范點作為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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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羅磊看來，二手車電商無論任何模式不要追求規(guī)模，先把利潤做出來，然后再擴張規(guī)模，這樣才能保證生存。

記者|段思瑤?編輯|裴健如?李凈翰 杜波

校對|盧祥勇

來源：NBD汽車（微信號：NBD-AU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