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經(jīng)濟新聞 2020-08-21 17:23:04
有人說,來自小縣城的五條人是大都市里的“游吟詩人”。在鋼筋水泥的城市中,他們用“小鎮(zhèn)青年”的生猛之味,吟唱市井生活的瑣碎與迷茫。家鄉(xiāng)海豐之于五條人,就如同野孩子民謠里吟唱的蘭州,鮑勃·馬利雷鬼樂聲中的牙買加,卡爾·桑德堡筆下的芝加哥……看上去不是那么精致,不是那么光鮮亮麗,卻直指人心。
每經(jīng)記者 謝陶 每經(jīng)編輯 劉艷美
圖片來源:網(wǎng)頁截圖
今天,你撈五條人了嗎?
最近,在《樂隊的夏天2》舞臺上,來自廣東汕尾小城的五條人“橫空出世”。盡管登場就被淘汰,被觀眾投票復活后又再次淘汰,卻絲毫沒影響五條人受到大眾熱捧。
“五條人淘汰”、“去撈五條人”的話題也頻頻沖上微博熱搜,越來越多人的目光聚焦在五條人的兩位主創(chuàng):仁科和阿茂身上。充滿地域特色的音樂,懷舊感十足的穿著打扮,“自帶笑點”的講話方式……五條人迅速被貼上各種各樣的標簽,成為當下流行文化中的“談資”和“娛樂”。
不過,五條人及其音樂,顯然高于娛樂。早在2009年,五條人的第一張專輯《縣城記》就獲得《南方周末》頒發(fā)的年度音樂獎。頒獎詞如是寫道:
五條人在其首張專輯《縣城記》里舒展了原汁原味的鄉(xiāng)野中國,在音樂日趨娛樂化的大背景下,它無異于“盛世中國”的音樂風景畫,它所富含的原創(chuàng)性彰顯了音樂的終極意義——吟詠腳下的土地與人。
誠然,五條人音樂的生命力和魅力正是來自腳下的這片土地,或者準確地說,是來自這片正經(jīng)歷高速城市化的土地。
圖片來源:攝圖網(wǎng)
仁科和阿茂,都來自海豐,一個出生在風中帶著魚腥味的捷勝鎮(zhèn),一個出生在溪流遍布、田野廣闊的陶河鎮(zhèn)。
他們的音樂從一開始就打上了明顯的地域烙印。成立十余年,五條人樂隊發(fā)行過五張專輯,海豐的奇聞軼事,童年的記憶,城中村的生活盡收其中。
仁科的父親是個廚師,開過餐廳、酒樓和發(fā)廊,還開了一家用鐳射碟機放碟子的卡拉OK廳。后來父親生意賠空,仁科全家連夜搬到海豐縣躲債。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家里連臺電視機都沒有,仁科只好天天看書。后來,仁科開始在海豐的工藝美術班學習畫畫,結(jié)業(yè)后他曾在當?shù)氐呢惖駨S短暫工作。
而阿茂的父親是泥瓦工,常常走街串巷招攬生意。阿茂就坐在父親的自行車后面,跟著父親出入周邊的村鎮(zhèn)。阿茂父親的生意漸漸做大,成了一方的包工頭。在父親因拖欠工程款破產(chǎn)之前,阿茂過著“吃、喝、穿,樣樣給足”的有錢日子。
后來,阿茂去了廣州,“投奔”在華南師大讀書的哥哥,“混跡”在華南師大的圖書館和各種電影課堂,甚至還參演了獨立電影。之后,阿茂折騰起CD生意,接觸到大量外國音樂。
兩人的相識是在2003年舉辦的“首屆海豐原創(chuàng)音樂會”上。那時,阿茂靠賣打口CD為生,仁科還是個不愛上學、熱愛音樂的問題學生。之后,兩人在廣州闖蕩了好幾年,住在廣州天河區(qū)知名的城中村——石牌村。
2007年,他們合開了一家唱片店,開始將多年來積累的音樂靈感創(chuàng)作成歌曲。
后來,他們結(jié)識民謠歌手周云蓬的經(jīng)紀人佟妍,并用她提供的經(jīng)費錄了小樣。2008年,五條人正式誕生。
隨后,五條人開始在全國各地巡演、參加各類音樂節(jié)、每年回海豐辦歌友會、保持幾乎每兩年一次的專輯發(fā)行,還簽約了摩登天空……直到今年參加《樂隊的夏天2》,五條人因其獨特的音樂風格和個人魅力,迅速“出圈”,引發(fā)熱議。
五條人的歌沒有“高級”的編排,沒有復雜的技巧,沒有華麗的舞臺,但他們的作品在時代變遷的宏大語境之下,始終聚焦小人物的離合悲歡,從販夫走卒到貨車司機,從鄉(xiāng)鎮(zhèn)青年到工廠女工,描繪出真實而鮮活的城市與農(nóng)村。
圖片來源:視頻截圖
就像在《李阿伯》里,戴著斗笠的李阿伯在田里,嘴里咬著一根煙,他的大兒子嗜賭,小兒子在讀大學,李阿伯說:“將來就要指靠他了。”
在《初戀》中,一位貨車司機去尋找高中時期相戀卻被拆散的戀人,然而發(fā)現(xiàn)昔日愛侶已為人妻,悲傷過度的他駕車走神,卻意外地撞上了橋墩。
而《最寒冷的一天》講述了2008年春節(jié),中國南方遭遇大面積雪災,數(shù)十萬乘客滯留在火車站,有家難回。這時,失去雙臂的街頭藝人郭乙博卻悄悄地給滯留在深圳火車站的乘客送去1008碗方便面,只為報答之前在賣藝時來自陌生人的善意。
五條人的歌曲始終保持著對現(xiàn)實的高度關照,真實地記錄著,沒有刻意選擇任何一個視角,不帶偏見,不刻意煽情。就如仁科所說,“做一臺攝像機”。正是因為五條人這樣的真實記錄,他們的記錄逐漸構成了一種最樸素、最直接的“人文關懷”。
仁科很清楚:“我不是跟社會對著干,也不存在融入,我屬于社會,在我觀察別人的同時,別人也在觀察我。”他認為,大部分以贊美為目的、具備功能性的歌,最后都會變成“垃圾”,因為“他們沒有能力為底層寫作”……
值得一提的是,仁科在很多次接受采訪時都透露出對電影和文學的熱愛。
一聊到電影和文學,仁科便開始“滔滔不絕”。他喜歡法國新小說代表菲利普·圖森、作家阿蘭·羅伯-格里耶,還喜歡畢贛、賈樟柯、伍迪艾倫……如今,在“郭富縣城”“農(nóng)村拓哉”這樣的外號之后,仁科還被戲稱為“賈樟仁科”。
盡管五條人樂隊的標志就是一個隨風飄動的紅色塑料袋,仁科和阿茂兩人也常常身著花襯衫,趿著塑料夾板拖鞋,甚至在舞臺比賽時用塑料垃圾桶做鼓,他們的音樂卻不像他們自嘲的那樣充滿“塑料感”。
圖片來源:視頻截圖
方言、民間文化和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筆觸,令五條人的音樂充滿質(zhì)感。
五條人最大的特色之一就是用方言創(chuàng)作。首張專輯《縣城記》和后來的《一些風景》,幾乎都是用海豐話吟唱海豐的人和事。保持用粗糲晦澀的海豐方言進行音樂創(chuàng)作,在唱片工業(yè)高度標準化,流行文化大行其道的今天難能可貴,這也是五條人的魅力所在。
五條人的歌里還常常夾雜著戲曲元素,這些來自于海豐民間文化的元素構建起充滿韻味的音樂空間。
在談到當?shù)氐奶厣幕瘯r,仁科說道:“我小時候所在的小鎮(zhèn)有很豐富的民間戲劇,小時候還會看到街頭的唱曲,擺著一張桌子,四個人穿著古裝在那里唱,非常熱鬧,盡管我聽不懂他們在唱什么。我們音樂中的戲曲元素,更多的是潛移默化進入到耳朵的,因為我們從小就生活在這個地方。”
事實上,五條人的歌詞看上去時常“荒腔走板”,如魔幻現(xiàn)實主義文學,但其背后的隱喻卻是深刻而又真摯的。
比如《城市找豬》里所唱的:“農(nóng)村已科學地長出了城市,城市又藝術地長出了農(nóng)村 。”
又如《爛尾樓》里所描寫的:“一座巨大的鋼鐵吊橋,橋上有很多人在擺攤,城市快車從身邊飛過,一個父親在尋找他的兒子。乞丐財神爺在街上乞討,米奇老鼠在廣場跳舞,幸福變成現(xiàn)實轉(zhuǎn)化成海報,貼在小區(qū)的宣傳欄上。”
五條人的音樂還原出了一個新與舊、理想與現(xiàn)實、冰冷與溫情的“市井家園”。在承載現(xiàn)實思考的同時,五條人的音樂也不乏浪漫與幻想:從《夢幻麗莎發(fā)廊》里“風吹過石牌橋,我的憂傷該跟誰講”,到“阿珍愛上了阿強,在一個有星星的夜晚”,再到“摩托車飛過石牌橋”。
在談到從前的經(jīng)歷時,仁科稱:“不管是在發(fā)廊、在工廠還是擺地攤,我都是被人照顧的那一個。我寫的那些人物給我?guī)淼?,更多都是蠻溫暖的回憶。”
五條人的音樂簡單直接,來自土地和鄉(xiāng)野,來自街道與廣廈,真實直白,充滿了顆粒感,映射出快速城市化進程中許多人對“返璞歸真”的文化的渴望,挑戰(zhàn)了許多被“精心打扮”的虛假審美。
在由城市構建的主流話語體系中,五條人仿佛來自另一個時空的“闖入者”, 有點陌生,又莫名親切。也許不經(jīng)意間,你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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