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新聞 2024-07-24 10:10:58
近日,四川姑娘芝士(化名),在日本伊豆半島東岸靜岡縣的一處海濱浴場被海水沖走,不會游泳的她,僅僅依靠一個游泳圈在海上漂流求生。近40個小時后,她終于被一艘路過的船只救起。
漂在海上時,白天,上空有海鳥虎視眈眈地盤旋,水中還有隨時可能出現(xiàn)的危險生物;夜里,深入骨髓的寒冷將她包圍,還常有四五米高的海浪撲過來。
她向總臺央視記者講述了這段驚險的“旅程”。她說,她很感謝那個在逆境中堅持下來的自己,也希望這個故事,能給更多人帶來信心和勇氣。
“在海上漂流的一天兩夜,我感受最多的不是孤獨和恐懼,反而是媽媽做菜、朋友陪伴的畫面在腦海里反復播放。我想,正是這些平凡的畫面給了我力量。”
每一分鐘,每一秒
都握緊希望的她
7月8日19時
“被沖走就是一瞬間的事”
芝士是一名大三學生,這次來日本是她第一次出國旅行,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大海。
由于從小在內(nèi)陸長大,因此看海成了她旅行的重點。8日傍晚6點多,為了消暑,她和朋友臨時決定去靜岡縣白濱大濱海水浴場。按照設(shè)想,這是她們在靜岡縣的最后一站。
△芝士(右)和朋友
那時候,很多人在海邊玩耍。芝士和朋友也抱著租來的游泳圈和沖浪板下了水。剛開始,她們在腳能踩到沙灘的地方玩,后來慢慢走向更深處。當水漫到大臂時,兩人依靠游泳圈浮著,把腳伸到各自的沖浪板上,躺著漂了一段距離。
這一舉動讓她們失去了對水深的認知。當兩人決定回去時,卻意外發(fā)現(xiàn),她們的腳已經(jīng)踩不到沙灘了。
芝士依靠游泳圈努力往岸邊游。剛開始,她能感覺到自己離岸邊越來越近,中途,本來在身后的朋友逐漸超過了她,并喊她快些。她向朋友回應:“我馬上來了。”
芝士又游了一會兒,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朋友已經(jīng)上岸了。也就是在那一刻,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越游越遠。后來回想,她覺得自己大概率遭遇了離岸流,“一切發(fā)生得太快了”。
朋友在岸邊焦急地喊她,但很快,她就再也聽不清朋友的聲音,海浪淹沒了一切。被海水越推越遠的她果斷丟棄了沖浪板,靠游泳圈拼命蹬水嘗試自救,但與大海相比,她的力量實在太微弱。
太陽就要落山,溫度也越來越低,但芝士當時并沒有很悲觀——朋友一定會想辦法找人來救自己。
7月9日0時
“我看到搜救船走了,搜救燈也滅了”
發(fā)現(xiàn)芝士被沖走后,朋友立馬向岸邊的群眾求助,并沖進便利店借電話報了警。不會講日語的朋友,歷盡波折終于找來了“救兵”。當然,這個過程是芝士得救后才知道的。
芝士記得,被海浪沖走時,她看到天邊出現(xiàn)了晚霞,然后一點點暗下去,后來,岸邊山坡上的兩排路燈亮了,勾勒出蜿蜒的形狀。她努力讓自己面向海岸,準備迎接前來救援的人。
泡在水里,她失去了對時間的判斷。不知道是過了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岸邊突然架起了一盞很亮的大燈,光直接打到了她身上。她頓時覺得有了希望,左右手交替揮動,“他們肯定能看見我”。
可能是因為芝士穿著黑色的泳衣,在海里并不顯眼,也可能是因為她的身影在大海里實在太渺小,她的揮手沒有得到回應。
后來,救援船來了,按照左、中、右三個方位展開搜索,而芝士就在船最先搜索的左側(cè)方位。最近時,她預估自己離搜救船僅有二十米,她努力揮手、呼喊,卻又眼睜睜看著船只離去,前往錯誤的方向搜尋。
漸漸地,船的轟鳴聲越來越遠,直至消失。午夜時,岸邊亮著的大燈也熄滅了。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手腳也停止了劃動,“可轉(zhuǎn)念一想,他們可能只是夜間休息,明天一定還會再來的。”
7月9日3時
“我看見了燈塔、銀河和流星”
夜里,海浪在潮汐作用下變得更大更急,海浪翻卷的聲音讓芝士感覺安靜又喧囂。她被海浪砸得生疼,盡力背對著海浪,但咸澀的海水不停地灌進她的口鼻,很快讓她的舌頭失去了知覺。
只有一個游泳圈作伴的她,單薄得像一片葉子,被海浪裹挾著漂流。自落水以來,她一直保持著兩條胳膊架在游泳圈上的姿勢,手里緊緊攥著游泳圈上的一根線。她怕自己一不留神,這個唯一的“伙伴”就不見了。
海上的溫度越來越低。有那么一瞬間,芝士想試一下“窒息”的感覺,她將頭埋進了水里,但嗆水的感覺又讓她條件反射般逃回了水面。
“與其說是求生欲救了我,不如說是對死亡的恐懼將我拉回了現(xiàn)實。”她說,自己忍受不了溺水的感覺,也不甘心就這樣在異國他鄉(xiāng)孤單死去,她想活下去。
大半個身體泡在海水里,寒冷從她頭頂直達腳底,一個最不愿意面對的詞反復出現(xiàn)在腦海里,那就是“失溫”。她左右手交替放在嘴邊哈氣,同時盡可能背對海浪,為自己節(jié)省體力。
芝士遠遠望見有幾座燈塔亮著,試著靠近,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孤獨和失望中,她想起的卻是和家人、朋友往常相處的一幕幕。“我特別想吃媽媽做的飯菜,我怕再也吃不到了。”
夜越來越深,她毫無睡意。抬頭望向天空,她看見了燦爛的銀河,還捕捉到了幾顆劃落的流星。這些都是她以前渴望看到的。
“我心里想,是不是怕我留下遺憾,所以才讓我在海面上見到了這些?可是不對呀!我還這么年輕,想看的風景還有很多很多,如果生命就這么結(jié)束了,那我會有更多遺憾。”
7月9日12時
“沒有一艘船為我真正停留”
太陽升起,海面重回溫暖平靜。芝士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再也看不到海岸,只能望見高處的幾座山頭。到太陽高懸的正午,她連山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她被一只藍色水母蜇傷了手,發(fā)紅的傷口一陣陣刺痛,手背上還留下了許多黏液。無法確定水母有沒有毒,她只能把手浸在海水里,借助“鹽水”消毒。她找不到食物,海水也不能飲用,全身的皮膚也因為泡水而發(fā)白發(fā)皺。
忐忑不安中,她突然聞到了汽油味,緊接著在海面看到了三艘船。疼痛立馬被她拋在了腦后,她當時只有一個念頭:能上船我就得救了。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劃水,最近時離其中一艘船只有20多米。她拼命呼喊和招手,想向這幾艘船證明“自己還活著”,但卻始終沒看到人影。“后面我就懷疑,這些船是自動操控的,上面根本沒人。”
船只沒有任何營救的跡象,而她想自己爬上船的想法也隨之被打破。她發(fā)現(xiàn),每當接近船只,船身周圍的水流會將她推得更遠。
下午,這三艘船都駛遠了。絕望中,芝士只能給自己打氣:“能看到船,證明我在作業(yè)區(qū)或航道上,我肯定還能遇到其他機會。”
一群長得像禿鷲的大鳥始終在她周圍盤旋,有的還時不時俯沖下來,似乎在觀察她的狀態(tài)。她又餓又渴,架在游泳圈上的兩條胳膊也越來越乏力。唯一幸運的是,當天多云的天氣,替她抵擋住了強烈的紫外線。
傍晚時分,芝士驚喜地發(fā)現(xiàn),那三艘“無人船”又出現(xiàn)了。跟在它們后面的還有其他兩艘小船。她立刻恢復了斗志,努力靠近船只。終于,一艘白色的小船停下來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有船停下。
她不斷地喊“help”,用腳使勁踢浪花,盡可能地鬧出動靜。但不知道是自己的身影太渺小,還是船只停留僅僅是為了作業(yè),十幾分鐘后,它又開走了。自始至終,她沒看到一個人影。
7月10日4時
“我夢見自己踩到了地面”
夜晚再次來臨,芝士被無邊的黑暗包裹,身旁再也找不到任何人類活動的痕跡,海面也變得比前一晚更加兇險。
芝士回憶,前一晚她還能用背部抵抗海浪,但這一晚,自己仿佛掉進了一個“海浪疊著海浪”的地方。前一個浪花拍到了臉,下一個就打到了背,緊接著又有一個從側(cè)邊拍過來……她被打得暈頭轉(zhuǎn)向。
由于太久沒吃東西,她全身脫力,腦袋無力地靠在游泳圈上,“真的已經(jīng)在強撐了”。她開始幻想電視劇中:常見的情節(jié)能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會不會第二天一睜眼,我已經(jīng)被吹到了岸邊?”
后半夜,她感覺很累很累,迷迷糊糊開始做起夢來。
夢里,朋友告訴她,根本不需要向過路船只呼救,直接去旁邊乘坐公交車就可以離開。她還接過了朋友遞過來的拖鞋,終于踏上了平地。這種感覺踏實、安逸,正是她一直渴求的。
美夢并沒有持續(xù)很久,她就被一口又咸又苦的海水嗆醒。那時,她幾乎要從游泳圈上滑落,幸好手中緊緊拉著游泳圈上的繩子。
7月10日9時
“我第一次在海面看到人,我得救了”
風浪漸漸平息,天亮了。冉冉升起的太陽和隨之而來的溫暖,再一次讓芝士感覺到了希望。但她也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撐不了太久了。“每艘經(jīng)過的船都是我最后的希望。要么死,要么生,就在今天了。”
她看到了一艘裝著集裝箱的貨輪,就在她打算靠近的時候,這艘船開遠了。事實上,她當時的體力已經(jīng)很難支撐她在水中游動,只能靠拍打水面引起船只的注意。
大概9點多,芝士又看到一艘黃色的船,上面裝了一個很高很高的桅桿,甲板上還有個模糊的人影,似乎正在向她招手。這是她在海上第一次看到人,更是第一次得到回應。
她生怕再次錯過,于是扯著嗓子喊,同時用腳使勁踢打水花。她要向船員證明自己還活著,并且想繼續(xù)活下去。
沒多會兒,又有船只駛來,示意她“往外游”,她拼盡全力想配合船員,但根本無法做到,最終,船員拋下了繩子和救生圈,下水將她救了上來。像夢里那樣,這一次,她真正踏上了“平地”。
得知這個姑娘一個人在海上漂流求生了三天,船員們都很驚訝,就連船長也感嘆:“這個中國姑娘真厲害。”
7月10日12時
“不知道為什么,我始終沒掉眼淚”
很快,芝士被送進了醫(yī)院。她漂流的直線距離超過80公里,但經(jīng)檢查,除了脫水、曬傷和腋下的擦傷,她并沒有大礙。
朋友得到消息立馬趕了過來,芝士發(fā)現(xiàn),朋友的眼睛又紅又腫。后來她才知道,朋友這幾天從未放棄尋找,她退掉了回國的機票,依靠翻譯軟件,磕磕絆絆聯(lián)系了民間的救援隊,還找了潛水教練,一門心思在找她。
家人也正在加急辦理護照,準備趕過來找女兒。得知女兒被救起,他們先是驚訝,隨后在電話里嚎啕大哭,仿佛流干了一輩子的眼淚。“但我始終沒哭,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么。”
芝士說,“我只是一個在風浪中選擇堅持下去的普通人。我只想著多堅持一點點,就離回家近一點。”
她也不否認自己在這場意外中的無知和疏忽。去海邊前,她沒有做足功課,不知道當時海邊浴場還沒有正式“開海”,因此沒有配備救生員和觀測員,在海灘入口也沒有看到有類似警告不能進入的標識牌;“旱鴨子”的她貿(mào)然下水,也是極大的失誤。
如今,芝士已經(jīng)回到了四川家中。她說,她想學會游泳,想了解更多海洋知識,更重要的,她要好好感受這個世界,不辜負所有人的愛。
寫在最后
讀完芝士的故事,想到一句歌詞:“我正在為可愛的生命咬牙堅持。”
從希望到絕望再到希望,這是一首生命的贊歌。
芝士只有21歲,可年輕沒有讓她在恐懼面前茫然失措,她堅持活下去,因想到岸上的愛與美好在等著她;芝士說,自己一米五八,可她小小的身體卻迸發(fā)出非凡的勇氣,哪怕相比于大自然,掙扎如此渺小,也不低估意志和信念的力量。
死亡迫在面前,她卻驚嘆能看天上的星星和海市蜃樓;希望一次次溜走,她仍堅信總有一艘船會為自己而來;被救后的體力還沒恢復,她卻念起了救援人員的帥,朋友哭腫的眼睛,和家鄉(xiāng)特色的蹺腳牛肉……她稱這番經(jīng)歷讓她見識了大風大浪,但也記得,風雨過后,日子要如常,今年的考研路還要繼續(xù)。
普通人身上的生命力,總能帶給我們恒久的溫暖與感動。希望讀到這個故事的你,可以重燃對自己的信心,燈塔不會辜負揚帆的人,所以,任何時候,不要害怕,不要丟掉希望。
來源:央視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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