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連奎：中國最需要懂市場的經濟學家

評論家石述思曾經說過，中國最缺懂市場的經濟學家，“懂市場”確實非常重要，其實經過眾多經濟學連續(xù)兩百多年的接力研究，市場經濟的秘密已經大部分揭開，市場經濟已經沒什么秘密可言。所謂“懂市場”其實就是充分理解了這兩百多年人類對市場的研究成果。本文試圖對眾經濟學家的研究成果進行簡單梳理，通過前人的市場研究試圖還原一個市場經濟的全貌。

亞當斯密作為經濟學的巨人首先發(fā)現(xiàn)了市場經濟最明顯的一個因素——“價格”。價格機制，也就是供求機制，是亞當斯密最大的發(fā)現(xiàn)，他認為市場是靈驗的，因為當產品不足時，價格就升高，供應就增長，產品過剩時，價格就降低，產品生產就減少，所以價格機制確實是一個很好玩的發(fā)現(xiàn)。很多經濟學家所說的市場機制其實就是價格機制，而價格機制絕非市場經濟的全部。

站在巨人肩上的馬克思充分研究了市場經濟的另一個重大元素“需求”，馬克思發(fā)現(xiàn)市場經濟存在需求不足，造成需求不足的是資本家對工人的剝削，需求不足導致了生產過剩，生產過剩就導致了經濟危機。

后來凱恩斯圍繞需求繼續(xù)進行研究，凱恩斯并沒有從剝削的角度，而是從其他的角度，凱恩斯認為人類需要是有限度的，需求逐漸得到滿足后廠商繼續(xù)生產必然造成經濟危機，這就是經濟學中的“邊際消費遞減”理論，當一個人的收入增加時，新增收入用于消費的支出越來越少。邊際消費遞減會導致需求不足，其實現(xiàn)在維持社會消費都是“換代消費”，比如功能手機換成智能手機，顯像管電視換成液晶電視等，如果科技不進步，換代消費停滯，那需求不足的問題馬上就會爆發(fā)出來。

隨著研究的深入，“理性”問題逐漸進入人們的視野，以前認為人類是“完全理性”的，對此人們少有質疑，很久之后“有限理性”才被提出，有限理性的結果是什么呢，也是價格失靈，因為有限理性，昂貴的產品人類可能瘋搶，便宜的產品可能沒人要，人類貴昂貴和便宜的認識都錯了，價格機制當然也就不起作用了。“有限理性”理論非常實用，可以符合和解釋很多經濟現(xiàn)象，他的發(fā)現(xiàn)者西蒙也因此獲得了1978年的諾貝爾經濟學獎。他的這一理論不僅改變了經濟學，也改變了管理學，其實學過管理學的人對西蒙這位學者都非常的熟悉，現(xiàn)在的管理學理論很大程度上都是建立在他的理論上的，相反，經濟學界的人很多都不了解他。

后來人們又發(fā)現(xiàn)了“信息”的問題，在被簡化的市場模型中，交易雙方是信息充分的，但現(xiàn)實顯然并非如此，如果交換雙方沒有足夠而充分的信息，那么交換也無法完成，市場交易受制于信息，大家經?？吹揭粋€地方的農產品嚴重過剩，而另一個地方想買買不到，這就是信息的問題。這就是信息經濟學研究的問題。這也就是后來的“信息經濟學”，美國經濟學家斯蒂格勒也因為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而獲得1982年度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他也被譽為信息經濟學的創(chuàng)始人。產品的標準化也是非常有用的信息之一，產品標準化了，價格就是透明的，市場定價也就是規(guī)范的，而很多服務業(yè)，比如醫(yī)療服務，很難實現(xiàn)標準化，也就是服務的購買者病人對醫(yī)生銷售的產品醫(yī)療服務不具備知情權，他們的服務也難以標準化，所以醫(yī)療領域是糾紛最多的領域，這也是信息經濟學可以解釋的現(xiàn)象。

隨著影響市場失靈的原因和“交易成本”的問題得到探索，市場經濟需要交易才能完成，如果市場雙方“交易的成本”非常高，那市場交換根本就無法完成，市場也就失靈了?？扑拐J為，公司的存在，政府的存在，都是因為交易成本太高，人類甘愿放棄市場，直接用人來指揮，甚至計劃，效率更高，科斯是個社會主義者，當時他提出這個理論很大程度上是用來論證計劃經濟的優(yōu)越性，1991年，科斯因為他的這個發(fā)現(xiàn)獲得了諾貝爾經濟學獎。很多國家基礎設施由私人公司興建，但由于高昂的拆遷成本和土地購買成本，這些設施根本無法建立起來，因為拆遷的過剩就是交易的過程，每次拆遷交易對象太多，需要一個個去協(xié)商，交易成本太大，私人不具備這樣的能力，而政府往往具備這方面的優(yōu)勢。

“壟斷”和“自然壟斷”主要研究市場供給方競爭情況，產品的供給方和需求方都是多個，而不能是一個，這樣價格才能比較和協(xié)商，如果只是一家，那市場就無法發(fā)揮作用，但是現(xiàn)實并非如此，人為壟斷不用說，大家都懂，但大家不熟悉的是有一種壟斷在經濟學中被稱為“自然壟斷”，與人為壟斷是不同的，很多特定的行業(yè)本身就無法形成競爭，比如自來水網，鐵路網，電網，這些都是自然壟斷的，都必須只有一家提供才效率最高，比如如果兩個城市之間修建多條鐵路競爭的話，那必然出現(xiàn)票價翻倍，或是上座率很低的情況，同樣電網，自來水網等也是一樣，對于自然壟斷的行業(yè)，不能形成競爭，只能在私人壟斷和政府壟斷中進行選擇，但實踐證明，在這些領導政府壟斷往往效果更好，因為首先，國家壟斷經營的話，企業(yè)決策更能從國家利益，特別是國家的長遠利益出發(fā)，中國目前的石油，天然氣，電力等能源大通道建設，海外能源布局都是國企的功勞，私人企業(yè)不會做這些的，也根本做不到，這些都保障了中國經濟的快速發(fā)展，現(xiàn)在很多發(fā)展中國家都存在電力不足的問題，關鍵就是缺乏國有企業(yè)。其次，國家經營更能為何社會利益，私人壟斷必然出現(xiàn)惡意漲價情況，，比如在美國鐵路曾經是私人的，擁有鐵路的私人資本家利用自己的壟斷優(yōu)勢，漫天要價，最終導致美國的農場主紛紛破產，因為美國農民大部分在西部，而美國的工業(yè)人口大部分在東部，需要跨越整個美國進行長途運輸，成本本來就很高，如果鐵路壟斷再從中盤剝，農民將無利可圖。美國在進步運動時期第一個整治的就是鐵路，后來干脆將鐵路國有化了。而且很多自然壟斷行業(yè)私有化后，其安全狀況也很難保證，比如在西方，很多航空公司私有化后出現(xiàn)客機頻繁墜落現(xiàn)象，英國的鐵路私有化后是世界上鐵路事故最多的國家之一，日本核電私有化后出現(xiàn)了巨大的核泄漏，美國鐵路放松管制后，價格飆升，如果是國有經營就不會出現(xiàn)這些情況。這歸根到底是由于自然壟斷行業(yè)和競爭性行業(yè)的區(qū)別造成的。

后來研究又發(fā)展了“公共產品”的問題，公共產品與自然壟斷略有類似，但不完全相同，公共產品遇到的最大的問題就是收費的問題，古代土匪常用的語言是“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但我們細想，如果這個道路確實是土匪修的呢，他為什么不能收費呢，這就是反應的公共產品的收費難問題。比如道路清潔也是這樣，如果每個人走一次道路，收一元錢，在馬路兩頭設卡，這根本不現(xiàn)實，因為公共產品最好的結果就是政府免費提供，誰的錢也不收。當然也有的產品屬于“半公共產品”比如高速鐵路，燈塔等，封閉收費比較容易，也可以采取封閉收費的方法，在古代西方的燈塔很多都是私人興建，來往船只統(tǒng)統(tǒng)收費，其實跟土匪差不多了。

另有“外部性”研究，也稱為“外部影響”或是“外部效應”，就是一個市場主體在活動中，在對自己產生有利的影響的同時，也會對市場上的其他主體不可避免的產生影響，這種影響也可能是正面的，也可能是負面的，比如生產面包的人，其外部影響就是正面的，生產毒品的商人，其外部影響就是負面的，而生存面包的商人如果在面包中添加了違禁的添加劑，其外部影響也是負面的，另外工廠生產很多都會排放有污染的水，氣體等，也都是具有負面的外部影響的。一個市場主體的外部影響得不到規(guī)范，輕則導致市場失靈，重則毀壞了整個市場。比如一次核泄漏不能及時處置，就會讓其周圍大面積的土地失去利用價值，大量的人口需要搬到別的地方生存。大家常見的投機炒作等，其外部效應也不可忽視，總之市場主體的外部效應是絕對不能放任的。

以上都是經濟學研究的發(fā)現(xiàn)，除此之外，筆者還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尚未進入研究視野的問題，那就是“生產難度”的問題，很多“生產難度”過大的產品也容易形成供給不足，導致市場失靈，比如很多產品早就發(fā)明了，但是不能哪個國家都能生產，比如大飛機，中國不需要大飛機嗎，當然需要，但中國長期以來都是從美國或歐洲購買大飛機，因為生產難度太大，中國不能生產，另外泰國、印度不需要高鐵嗎，當然需求，但是難度太大，他們生產不了，只能求助于中國，其實“生產難度”是比任何要素都重要的市場要素。也是需求認真研究的問題。對于生產難度過大的產品，私人企業(yè)家往往由于風險過大放棄生產，這時可以考慮興建國企進行生產，比如世界各國的核電廠，超大規(guī)模的水電站，大飛機企業(yè)大部分都是國家興興建的，這必須根據(jù)產品的難度不同進行區(qū)別對待。

以上各方面還原市場，如果只看到一方面而不知道或是對其他方面視而不見，那就會犯“盲人摸象”的錯誤。

現(xiàn)在經濟學研究最熱門的是“市場機制”的設立的問題，市場需求公平競爭，需求防范風險，要保障信息充分，這些都需要人的介入，需要人為市場制定規(guī)則，這些規(guī)則就是具體的機制，比如怎樣的競爭才是公平的，如何才能讓信息充分，如何才能防范風險等，產品標準如何統(tǒng)一等，這些機制的細微差別，都會深入的影響到市場的運轉。機制設計更重要的目標就是“激勵相容”，也就是讓市場主體在追求自身利益的同時也不能損害其他人的利益，這也是為市場制定規(guī)則的一個主要目標。

其實看懂了這篇文章，也就看懂了兩百年世界經濟學研究的核心，世界兩百年的經濟學研究的最主要的就是以上這些。我們閱讀經濟學教材時，就會發(fā)現(xiàn)大部分篇幅都是公式、模型、曲線，但經濟學研究最重要的是思想和視角，這才是核心，那么獲得諾貝爾獎的學者也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新的經濟視角。

張五常講過經濟學在早期也被稱為價格經濟學，其實就反應的是經濟學在長期內只研究價格一個因素，而對其他方面全然不知，經濟學解釋力當然也就無從談起了。在經濟學研究的早期，經濟學廣受質疑，但當時的經濟學家并沒有認識到是他們自身對經濟學研究不夠深入全面所致，而錯誤的認為是因為經濟學不夠精確，想把經濟學打造成像物理學和數(shù)學那樣的精確學科，這種經濟學的“物理化”運動，不僅沒能挽救經濟學聲譽，反而讓人給經濟學貼上了“沉悶科學”的標簽，其實真正的經濟學要能服人，不在于其精確，而在于其解釋力，而這又賴于對經濟的全貌認識。而現(xiàn)在價格只是經濟學教材的第一章而已，早已經代表不了經濟學的全部，而那些只懂點價格經濟學的學者也被笑稱為只懂經濟學第一章，其來源也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