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25 16:15:15
最近電動車和科技股暴漲,大家對估值的討論很熱烈。低利率時代逼迫投資者追逐有限的優(yōu)質標的,使得擁擠的交易變得更加擁擠。市場對公司價值的判斷正在非常夸張地前置,傳統(tǒng)的估值思路在一定程度上失效,這都讓我們要用新眼光來看待估值方法,不能刻舟求劍。
這篇文章是經緯張穎最近的思考,他讓團隊做了一些對預期的數(shù)據(jù)分析,摘取了其中一些觀點分享出來給大家:為什么我們會覺得今年的市場不一樣;不一樣體現(xiàn)在哪里;市場下一步可能會怎么走;作為一級市場的創(chuàng)業(yè)者,你們對應的準備是什么?
經緯中國創(chuàng)始管理合伙人 張穎
最近有很多人在問,電動車股票到底為什么大漲?我們投資的理想汽車在上市后大漲了280%、小鵬漲了370%;A股的新能源龍頭比亞迪也比年初上漲了280%,而特斯拉的市值幾乎是豐田的兩倍,但所有電動車公司的交付量還只是燃油車的一個零頭。
我們自己雖然很看好,對這種短時間內的股價漲幅也十分吃驚。如果硬要尋找理由,那可能跟市場突然認可了電動車的遠期潛力、中國和歐洲大力推行電動車替代燃油車、中概股越來越變成了一個外在的“科創(chuàng)板”等因素有關,但這些都只是事后諸葛亮。
其實今年市場的瘋狂遠超想象,不只是這些大家能看到的上市公司在大漲,很多一級市場優(yōu)秀公司的估值也很瘋狂。
從年初到現(xiàn)在,我們簡單數(shù)了一下,至少有100多家近期融資的經緯系公司,估值翻了2~8倍。比如我們在2013年投資的猿輔導,估值從3月份的78億美元飆升到10月份的155億美元。
我們對這種漲幅也是“愛恨交加”。“愛”是因為我們自己的投資賺了錢,但也“恨”那些我們一開始錯過的公司,現(xiàn)在已經變得很貴,以及對我們投了的公司,要不要繼續(xù)加碼?
經緯一直是專注于早期的基金,我們形成了一個300多家好公司的蓄水池,這是經緯的基本盤。對于這些優(yōu)秀公司,他們再融資時我們也會加碼,以保護股比,但今年估值上升太快,我甚至也會一時覺得下不了手。
估值到底是不是合理的?面對大家都感興趣的這個問題,我也嘗試去分析一些原因,也許說完會被市場打臉,但我覺得需要用新的眼光去看待估值。
金融里很多衡量價值的方法,都是在20世紀中期的美國逐漸發(fā)展起來的,那時候經濟發(fā)展穩(wěn)定,股票市場非常明顯的圍繞一條價值主線在上下波動。所以尋找被低估的公司成為那時候的有效手段,市盈率等估值方法也成為主流。
但如今,我們要用新的眼光去看待估值。紐約大學教授達摩達蘭一直反對用席勒市盈率,很多人草率的看了一眼歷史數(shù)字,就武斷地說股市有泡沫。你從哪里得到的數(shù)據(jù)?席勒市盈率的數(shù)據(jù)從1871年開始,而現(xiàn)在的商業(yè)和技術環(huán)境已經完全不一樣了,這是一種偷懶。
我們對泡沫的認知,從2015年開始逐漸變化。在2015年以前,我們傾向于認為泡沫都是非理性的,危機中臨時采取的量化寬松或是低利率早晚會回歸常態(tài)。但事實證明,2015年之后雖然全球資本市場逐漸從2008年金融危機中走出,但一切似乎仍然很貴。
這種情況令傳統(tǒng)的估值方法在一定程度上失效。因為你很難用市盈率、市凈率,或是企業(yè)價值與稅息折舊及攤銷前利潤(Ebitda)的比率來給仍在建立商業(yè)模式的年輕公司估值,這些數(shù)字必然很高,看起來都無法下手。
判斷企業(yè)估值的核心因素:現(xiàn)金流、增長和風險,都要從未來著手,所以估值思路也要從靜態(tài)走向動態(tài)、從回顧走向前瞻,久遠的歷史數(shù)據(jù)不能成為拐杖。
今年尤其不同,低利率時代逼迫投資者追逐有限的優(yōu)質標的,使得擁擠的交易變得更加擁擠,市場對公司價值的判斷正在非??鋸埖那爸?。
原本一家公司可能需要6年來建立完整的商業(yè)循環(huán),利潤開始釋放,客戶價值變厚,但現(xiàn)在整個市場的判斷更加前置了,市場可能會提早行動,在公司發(fā)展到第3年的時候,基于預期就已經達到第6年時的估值水平。
以前說投資要找“好公司+好價格”,現(xiàn)在“好價格”需要重新定義。例如理想和小鵬都能以略高于特斯拉的P/S上市,就是因為市場基于特斯拉的發(fā)展路徑,對優(yōu)秀的后來者,有明確預期,特別是理想和小鵬都有不錯的交付量。
而特斯拉本身,當市場認可了汽車電動化和智能化的預期后,這個故事就變得非常值錢,市場開始按“車企的營收+科技股的利潤率”來估值。車企往往有幾千億營收,但利潤率很低;科技公司是利潤率高,但營收規(guī)模不及車企。這種預期導致了特斯拉今天的市值超過了豐田和大眾汽車的總和。
出現(xiàn)估值思路變化的本質是什么?其實還是今天很多公司的增長邏輯已經改變,以前大部分公司都是線性增長,我們甚至可以按照一國的人均收入水平和GDP增長來預測公司業(yè)務增速。
但新經濟打破了這種增長模式,變成了指數(shù)型。公司可能在臨界點前都在虧損,一旦突破,就是指數(shù)型的增長,這給資本市場估值帶來了革命性的變化。
以前大部分是一級市場在追捧這類公司,但如今“二級市場一級化”大幅度提升,投資判斷越來越前置,比2~3年前夸張很多。無論是拼多多、特斯拉,還是120倍P/S上市的Snowflake(以前一家頭部SaaS公司如果有30~40倍P/S就已經很高了,即便超火爆的視頻通訊公司ZOOM,在疫情后也僅漲到70倍),都是很明顯的結果。
一個有意思的現(xiàn)象是,對于我們這些本來就在一級市場廝殺的早期基金來說,二級市場現(xiàn)在對一些優(yōu)質的科技、醫(yī)藥類公司的估值,是我們本來就很熟悉的“價格前置估值模式”,我們也開始適應和布局做一些后期的投資。當然這些并不會影響我們的本色與投資主基調。
如今,我們越來越進入了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對公司估值的定價權,不在公司手里,也不在VC手里,而是在市場手里,估值完全由供需決定。“好價格”已經不復存在,我們需要重新思考安全邊際。
但對于VC來說,核心永遠都在“能否投對”。
接下來我想說說利率,因為這是我們理解很多現(xiàn)象的基礎。
利率是一切金融資產的“錨”,今天的低利率已經改變了很多事情,如果死守以往的經驗,就會犯“刻舟求劍”的錯誤。
疫情期間全球降息了67次,特別是美聯(lián)儲多次降低了美國聯(lián)邦基金利率(Federal funds rate),這個利率在金融市場很重要,因為證券估值時有一個折現(xiàn)率,直接跟它有關,現(xiàn)在這個“錨”已經到達了歷史最低水平。
對于各類資產來說,最底層的基石就是國庫券(Treasurys,它的定價基于上文說的聯(lián)邦基金利率),當美聯(lián)儲在今年疫情后降低了這一無風險利率后,就改變了所有預期收益。通常來說,起點越低,所有資產的預期收益就越低。
投資中的大多數(shù)決策是相對的,我們都在尋找風險與收益的最佳平衡。而錢是聰明的,只要有利可圖,它會以最快的速度從一種資產類別轉移到另一種。
當你面對債券與股票的傳統(tǒng)投資組合,極端一點,你只能二選一,當債券收益下降,它們對股票的競爭就減少了。因此股票不必便宜就能吸引買家,而那些具備高增長潛力的股票,買家還會蜂擁而入。
這就是當下正在發(fā)生的事情,低利率直接推高了估值,而疫情又令高估值集中在特定領域(比如科技和醫(yī)療),一切符合條件的資產都在瘋狂提高價格。
蘋果一家公司的市值就比沃爾瑪、寶潔、可口可樂等公司加起來還大,并且與“能源+公用事業(yè)+材料板塊”(包括了??松梨?、美國電力、陶氏化學等)的總和相當。而Facebook一家也超過了整個能源行業(yè)。
當估值的“錨”——基礎利率發(fā)生了改變后,我們看到了這樣的一個世界:一是標普500的估值水平已經超過了2000年互聯(lián)網泡沫時的頂峰;二是這一輪瘋狂以高增長的科技巨頭引領,例如五巨頭Facebook、Amazon、Apple、Netflix、Google,占到整個標普500指數(shù)23%的市值比例,而那些增長趨緩的傳統(tǒng)價值股(例如能源股),卻下跌了不少。
這種新變化帶來了一系列反應,在估值上最大的體現(xiàn)就是——要“增長”不要“價值”,疫情又加重了這種分歧,這一現(xiàn)象在中國幾家頭部平臺級互聯(lián)網公司(例如美團、拼多多、嗶哩嗶哩)身上也十分明顯。
當我們以全新的眼光來看待這些變化,就不難理解一些正在發(fā)生的事。
在一級市場,資金正瘋狂爭搶頭部項目,疫情也大大加重了這一點。如今,一個大行業(yè)里的絕對頭部公司融資10億美元,比一個普通公司融資1億人民幣還容易。很多經緯系公司,年初剛剛投完,現(xiàn)在的估值已經翻了1.5~4倍,頭部效應越來越明顯。
截至2020年10月,經緯已經新投資了近75家公司,老項目加碼了50多次,經緯系共有近140多家公司完成了新融資。我們發(fā)現(xiàn),各個細分領域里第一名的體量,可能比第二名、第三名加起來的總和還要高,距離也還在拉大,現(xiàn)在已經不是“二八定律”,而是非常明顯的“一九定律”。
當然,這里面有一個暫時的因素是,很多美元基金在今年初都完成了新一輪募資。絕大部分基金都有自己的生命周期,這一定程度上也造成了短期的市場火熱。
這一點某種程度上和2014~2015年的火熱情況有些類似。而我們回頭看,那一波基金因為有了錢,相對激進的投下了很多“種子”,又因為最近特殊的市場環(huán)境,尤其是國內外火熱的IPO行情,今天紛紛“開花結果”,這進而會再一次影響下一波的行情,如此反復。
這種繁榮會持續(xù)多久?確實要警惕二級市場的變數(shù),如今沒有人會用FAANG當下的營收和利潤來給他們估值,都用的是對未來的預測。但FAANG的高估值,來源于他們占領的龐大市場份額,以及隨之而來的高利潤率,這也正是它們的脆弱點。
估值調整也會成為新常態(tài),而股市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風向標,它會最終傳導到一級市場的定價。
所以,如果這些不確定因素最終爆發(fā)并導致二級市場下行,基于一二級市場聯(lián)動效應,漣漪反應會傳遞到我們這里。就像2015年A股市場大跌,最終也穿透到了一級市場,大量創(chuàng)業(yè)項目的估值和融資額出現(xiàn)“腰斬”,一些燒錢的模式(例如O2O)難以為繼。
上面說了這么多關于市場情緒和未來走向的事情,作為一個天天和創(chuàng)業(yè)者打交道的人,我想我們還能做的就是給我們所投的公司一些建議:
1、不管大環(huán)境會不會出現(xiàn)動蕩,現(xiàn)在成為頭部的回報無疑比以前更高了,一個行業(yè)里的前三名基本會是“6-3-1”的格局。不過需要指出的一點是,很多人會誤以為自己是頭部。一方面要通過理性的數(shù)據(jù)和誠實的比較來分析,例如看市場占有率、營業(yè)收入和凈利潤規(guī)模,是否行業(yè)第一;另一方面要通過感性維度,比如團隊迭代、自己的成長、打法策略來思考。
2、后疫情時代,很多行業(yè)都出現(xiàn)了質變的機會,而不僅僅是量變。很多創(chuàng)業(yè)者剛開始都在尋找一個量變的增長,但是疫情的到來催化了很多先進手段,從軟件的植入、SaaS等,給企業(yè)的商業(yè)模式帶來了質變的可能,每個創(chuàng)始人都應該想清楚這個質變可能在哪里產生,然后快速調整。以我們自己舉例,我們發(fā)現(xiàn)今年某些邊緣行業(yè)走向主流的速度加快了,只有快速思考布局和行業(yè)切換,才能拿到最終的勝利果實。
3、早點拿錢,狠狠地拿錢,現(xiàn)在資金已經變成了一個核心競爭力。不要過分考慮稀釋,而是要把融資確定性放在第一位,拿到充足的子彈,不要因為大意、錯判而斷糧。楊浩涌在億萬學院的課程上給資本的幾個要素做了排序:第一是確定性,第二是金額,之后才是估值和條款,這一點我非常認同。作為一個頭部機構,我經常鼓勵我們的被投公司多拿錢,哪怕有時候會稀釋我們,但這增大了最終贏的可能性。
4、要更加有立場。今天很多公司的高速發(fā)展,都依賴于中國抵擋住疫情,享受了這個紅利。今天的創(chuàng)始人需要在很多關鍵點上有更清晰的立場,已經不能再腳踏兩條船。優(yōu)秀的公司要聚焦中國,然后拿下中國市場變成頭部,再去展望海外。
5、現(xiàn)在,創(chuàng)始人個人全方位學習的速度,變得空前重要。創(chuàng)始人有沒有被身邊的人脈、資金、自身的學習、各種各樣的課程比如億萬學院,所帶來的輸入滋養(yǎng)?可以以三個月為單元,用科學方法加外部反饋,衡量提升質量,持續(xù)成長是所有最終做大公司唯一恒定的關鍵點。
今年一切都需要求變,包括我們自己。經緯今年投資的行業(yè),和過去2~3年相比發(fā)生了很大變化,我們對有場景的硬科技、創(chuàng)新藥、企業(yè)服務、新消費、B2B的模式優(yōu)化、新制造和進口替代等領域,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的集中火力,各個投后小組也都在快速迭代。
市場瞬息萬變,而人要有包容度。如今我們處在一個史無前例的低利率時代,要用新的眼光去看待估值,不能一違背歷史經驗就認為是泡沫。但是也要對大環(huán)境的風險保持警惕,刺激政策是否會延續(xù),如果停止刺激后股市是否會很快下行,再傳導到一級市場,這一點一定要警惕,因為結束繁榮的,可能就是繁榮本身。
封面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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