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日報· 上海觀察 2017-08-13 22:25:54
無論“價目表”多么甚囂塵上,被一葉障目的人總是少數(shù),隨著時代進步,相親或為孩子相親的人們,更趨溫和理性——這也是身為90后的女記者,數(shù)次探訪人民公園和虹口公園相親角,既為采訪,也“為自己相親”的所見所感。
在上海的“相親界”,吳松(化名)幾乎算得上是第一代“網(wǎng)紅”。5年前,時年30歲的安徽小伙子吳松,在上海的一場萬人相親大會上“一舉成名”。他想出了一個新花招,以加粗加大的“聰明”和“老實”字樣自我推廣,字下是QQ號碼。照片盛傳網(wǎng)絡(luò),聊天軟件的彈窗新聞里有他,報紙的版面上有他,他還成了一部名為《上海愛情故事》紀錄片的主角之一。之后,上千位女孩發(fā)來的“好友申請”,排著隊地出現(xiàn)在他的電腦屏幕上。
可吳松至今單身,且他依舊在相親。細算來,他已相親12年。如今,他把各種“篩選條件”視為“條條框框的東西”,認為它們并不能建立起感情基礎(chǔ);要找到愛情并最后走入婚姻殿堂,“相親不是捷徑”。
而反觀最近,一張“中國式相親價目表”在網(wǎng)上瘋傳。“價目表”上,以未婚男女的長相、房、車、收入、戶口、學歷等,將人群分為頂配、高配、標配、低配、簡配和不考慮;頂配無非高富帥和白富美,可“女博士”竟是“簡配”,“屬羊”的女性被列入“不考慮”之列……
實際上,大可不必當真。相親是個老話題,隔三岔五便成為熱點。傳統(tǒng)觀念、功利心和毫無門檻的戀愛,在當下的中國,總在沖突和碰撞中尋求和解之路??上驳氖?,無論“價目表”多么甚囂塵上,被一葉障目的人總是少數(shù),隨著時代進步,相親或為孩子相親的人們,更趨溫和理性——這也是身為90后的女記者,數(shù)次探訪人民公園和虹口公園相親角,既為采訪,也“為自己相親”的所見所感。
上海人民公園相親角,2005年起,成了由未婚男女家長自發(fā)形成的熱鬧之處。一到周末,中老年人小板凳、帶好干糧和水,舉著牌子、撐著雨傘,在公園小徑上擺上子女的“條件”,靜候佳婿賢媳,一坐就是一天,這十多年來數(shù)不清多少故事。
7月30日,周日一大早,相親角滿是人。堅守兩年有余的蔡阿姨卻說“人不多”——“天氣熱了,人家不高興出來。我今天9點到的,還能在遮陽棚下面找到位子,放到平常這塊地方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若在往日,早上6點就有人來搶位子。老張便是6點來的,搶到了一處“黃金席位”,從人民公園5號門進來,稍一張望,就能看到他的攤位。當日天氣很快驗證了老張的英明之處。兩場陣雨,在外躲避不及的家長們擠進遮陽棚下,帶來的各種資料都沒了施展的場所。
7月30日,上海人民公園相親角的涼棚下,站滿了為孩子相親的家長。
能累積起這樣的經(jīng)驗,老張自言是因為“在這里久了,看也看會了”。為了給兒子找稱心如意的女朋友,老張斷斷續(xù)續(xù)來了相親角3年,雖曾成功為兒子找到女友,可惜到了談婚論嫁時卻“崩盤”了,于是他又回到這里。像老張這樣的家長,在這里并不是孤例。
記者以相親者的身份,也守在門口涼棚之下,這里遮風擋雨,靠門口又近,來往人流最大。站在這里,意味著能見到更多誠心誠意而來的家長。即便記者沒有擺出任何“條件”,也引起了不少家長的注意。2小時間,詢問者眾,不乏真正表達了意向、互留聯(lián)系方式的家長——至少從這個角度看,“中國式相親價目表”并不確切。相親這件事,“價位”之外,也要眼緣。
如今,吳松上下班路上,也會經(jīng)過人民公園。他還被在相親角蹲守父母拉住搭訕過,可“一些女孩子加了我的微信之后,聊了只有兩句話,就拉黑了”。聊天幾乎還沒開始,剛打了一個招呼就被拉黑,這顯然不是因為吳松得罪了對方,“人家姑娘根本沒有認識我的意愿,加我微信,估計就像完成任務(wù),告訴父母一下,‘你看我努力過了,加過對方了’”。
吳松覺得,“相親價目表”和真愛沒什么關(guān)系,“相親只能幫助拓寬人脈關(guān)系,真正要從陌生人進階到戀愛關(guān)系,最后走進婚姻殿堂,還得從頭培養(yǎng)感情,外在的條件沒辦法幫助加速這個過程”。吳松總結(jié)了自己相親12年的經(jīng)驗教訓:要結(jié)婚,要戀愛,最后還是看自己。全方位,積極向上地去改變自己,可能才會距離結(jié)婚更進一步,“態(tài)度一定要積極”。
“我以前都不敢和人說這么多話,今天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證明我膽子也大了,挺好的。”吳松對記者說這句話時,露出害羞的笑容。
然而,“價目表”背后所要求的“條件匹配”,相親角里的不少父母一時難以“超脫”。
記者在相親角被問詢——有家長當面問住址,得知是虹口區(qū)時,別有意味地說了一句:“太遠了。”畢竟,在周圍一些“牌子”上,有些家長還會把兒女身份證號碼、婚房所在區(qū)域重點標注。比如蔡阿姨就寫明,女兒“戶籍黃浦區(qū)”。又有人詢問記者工作地點,“靜安區(qū)威海路”顯然讓對方滿意不少,面色稍霽,再進一步了解學歷等情況。
人民公園相親角內(nèi),家長用雨傘“曬”出的子女資料。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不論在人民公園還是虹口公園,仍然有不少打著相親旗號出沒的“紅娘”。并非所有相親資料都出自家長之手,一些噱頭十足的資料也有可能是中介放出的“誘餌”。
在人民公園相親角的一部分家長,不知道網(wǎng)上盛傳的“相親價目表”,也不會用“鄙視鏈”這樣的詞匯,但他們心中的相親這筆賬算得比誰都清楚。有人非常在意戶籍,曾有3名男方家長電話來詢,只要記者在交談過程中連續(xù)說了幾句普通話,對方就會立刻停下話題,提高語調(diào)問道:“你是上海人嗎?”
老張覺得,這挺正常。過去3年,他一直按照自己的思路給兒子尋找合適的姑娘:戶籍所在地、年齡、學歷、工作、身高、脾氣性格、家長工作職務(wù)、家庭經(jīng)濟條件……算下來,大約有十幾項需要考核的要素,但凡哪一個要素不符合,都有可能被老張“淘汰”,可綜合考慮之下,又有可能讓他對某些指標網(wǎng)開一面。其中奧妙,顯然用一張價目表無法涵蓋。
老張舉例,如果女方家長在相親現(xiàn)場講話很急很沖,他肯定不考慮,將來萬一有什么事情要商量,連坐下來好好談都做不到,怎么做親家?家長脾氣性格,成了意想不到的關(guān)鍵要素。
聽了老張的“門當戶對”,吳松則說起在合肥讀大學時的往事:“安徽大學有個英語角,去的女孩子比較多,慢慢演變成了相親角,周圍大學的人都會去。”讓他飽受打擊的一次,是一位聊得來的女孩給他留的號碼竟然是空號;而下一個星期,吳松沒有氣餒,依舊踏入相親角,他一眼就看到了心儀的女生在和其他人相談甚歡。他把這種失落某種程度上歸因于“功利”:在當時,安徽大學相親角的一種風氣是,女生更傾向于找來自中國科技大學的學生聊天,而吳松并不來自那里。
可或許,吳松心底某種程度上也設(shè)了“框框”。到上海工作后,他有時會“自我曝光”:“你聽說過‘鳳凰男’的說法么?我就是。”家在安徽蕪湖農(nóng)村的吳松,父母是地道農(nóng)民。
吳松回想起5年前那一場萬人相親大會,那是他30年來最“出格”的一次。可就算上千名姑娘加了他的QQ,最終能聊到一起去的,不過寥寥幾人,時間一長,“好友”里只剩下十來位姑娘。有趣的是,吳松給她們建了一個群,把自己的單身同事也都拉了進來,算是給大家提供一個平臺。
相親了12年后,吳松自認基本跳出“框框”了。以前他會對相親對象有所設(shè)定,比如他希望姑娘起碼擁有一張本科文憑,性格最好不要太急躁??墒牵@對找到真愛有用嗎?“沒有。”吳松總結(jié)道,“因為堅持這些東西,我曾經(jīng)錯過一些很不錯的姑娘?;剡^頭去看,很遺憾。”
同樣,在人民公園的不少相親資料上,寫著醒目的“有緣”二字。“相親只是能幫你短時間內(nèi)認識很多人。它不能幫你培養(yǎng)起感情基礎(chǔ)。而要走進婚姻殿堂,讓人家對你說‘Yes’,沒有感情基礎(chǔ)能行嗎?”吳松說。
記者發(fā)現(xiàn),類似觀點,幾乎成為年輕一代的共識,于是不少人反對父母來相親角替自己相親。
蔡阿姨的女兒便是其中一員。一次蔡阿姨在公園“擺攤”的時候,恰好看見穿著女兒單位制服的一群人路過,“嚇得趕緊拿好所有東西,逃了。要是讓女兒或者她同事看到,她肯定要怨死我了”。
可就算女兒數(shù)次激烈反對,終究不能阻止蔡阿姨來相親角。“我不告訴她去哪,她也沒辦法。”蔡阿姨嘴上這樣說,可在相親角看到合適的男孩資料,拿回去也只敢說是小姐妹的同事介紹的。同樣,數(shù)位家長在接受采訪時,都坦言自己來這里是瞞著兒女的。
實際上,即便經(jīng)過“價目表”等一系列復雜運算之后,家長們篩選出的人選,終究還是需要送到孩子的手上。這一點上,受訪的相親角家長們觀點一致:我們是我們,孩子是孩子,我們是兩條線,我們只負責拓寬交往的面,交往靠他們自己。
不得不說,這也是相親角的進步之一。
對吳松而言,進步在于心態(tài)。“相親不是捷徑”,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提升自己上。
這些年,他曾通過網(wǎng)絡(luò)找到過一位女朋友。2013年遇到她時,吳松一度以為自己離結(jié)婚無限接近了。“我覺得她都不像是網(wǎng)上找來的,她和我是老鄉(xiāng),挺有共同語言的。”吳松說,兩個人交往了一年不到的時間,見過雙方父母,共同生活在一起??墒牵镔|(zhì)基礎(chǔ)卻成了壓倒這段關(guān)系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們倆,一個性子急,一個性子慢。”說這話的時候,吳松的語速仍然是慢悠悠的,“她可以接受我‘鳳凰男’的身份,也能接受我當時沒有房子。可是她說,起碼要我有買房子的能力。”最后,姑娘干脆提出了硬性標準,“她希望我能一個月掙到3萬5千元”。這是吳松短時間內(nèi)無法企及的目標……
如今,吳松把主要精力放到工作上,一直都在用業(yè)余時間學iOS軟件開發(fā),也升職加薪了,月收入提高到2萬元左右。平時要帶團隊做項目開發(fā),周六日也要加班,爭取再進一步升職加薪。和5年前相比,他依舊白皙、干凈,笑起來也仍帶著靦腆,連打扮都和當年差不離,藍色T恤衫、灰色休閑褲外加一雙咖啡色涼鞋,典型的IT男裝扮。稍有些不同的是,他一低頭,已能見到些許白發(fā)。
今年,吳松給自己報了一個提高戀愛技巧的培訓班,他定期把培訓資料發(fā)給還在上大學的小表弟,叮囑表弟:“顧慮和條條框框少一些。”
可以相信的是,未來在相親這件事上,類似“價目表”能引起的波瀾將越來越小,畢竟評價體系更趨多元。若“標簽”少了,愛情和婚姻是否會距離靈魂更近一些?希望如此。
來源:解放日報·上海觀察 記者:董思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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