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傳奇 無憾馬識途

每經記者 丁舟洋    每經編輯 陳俊杰    

馬識途 圖片來源：遲阿娟 攝影 

以筆為劍，以字為馬，途跋涉百年，寫下一段段傳奇。3月28日晚，作家、書法家馬識途因病醫(yī)治無效去世，享年110歲。

1915年1月，馬識途（原名馬千木）出生在重慶忠縣石寶寨長江邊的一個村落。后來的一個多世紀，馬識途的一生與國家命運緊密相連，一路走來的風雨歲月，就是一部中國近當代史。

少年時期，他懷著救國理想，負笈出峽，尋求立身之道。在參加“一二·九”運動時，他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中國共產黨。

馬識途的文學生涯始于20世紀50年代末，他的第一部作品《老三姐》一經發(fā)表，便引起了廣泛關注。他的作品《夜譚十記》更是成為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經典之作，其中篇章被導演姜文改編為電影《讓子彈飛》。

馬識途的一生，是對理想和信念的不懈追求。他曾說：“我行我素，無愧無悔。”這句話成為他一生的寫照。即使在晚年，他依然堅持閱讀與寫作，他說自己的長壽秘訣是“五得”：吃得、睡得、走得、寫得、受得。

馬識途 圖片來源：四川文藝出版社

“我半路出家的作家，從來不想追求不朽”

1938年3月，馬千木在抗戰(zhàn)的硝煙中加入中國共產黨。在入黨申請表簽名一欄，他慎重地簽上了“馬識途”三字，意即自己“覓得正確道路、老馬識途”之意。

馬識途曾在《清江壯歌》一書的自序中寫道，“我半路出家的作家，不能算是一個出色的作家。但我可以大言不慚地說，我曾參加過中國革命??因此我寫的作品，如果可以叫做文學作品的話，那算是革命文學作品吧”。

“我是想用我的一支拙筆，從一個側面來反映中國人民的革命斗爭生活，表現(xiàn)他們在外受列強侵略，內遭專制壓迫的極其困難惡劣的環(huán)境中，仍能保持中華民族精神，前仆后繼，英勇斗爭的革命事跡。讓某些號稱要‘淡化革命，顛覆英雄，否定崇高’的作家知道，中國的確經歷一場偉大的人民革命，的確出現(xiàn)過許多民族英雄，世界上的確有崇高的事業(yè)。這樣的民族精神，這樣的崇高英雄和他們所從事的神圣事業(yè)，是中國人民永遠不應該忘記的。”

馬識途說，他的作品，堅持他所追求的是“為中國老百姓所喜聞樂見的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就是很不時興的大眾文學。“我就是要追求民族的形式、生動的形象、跌宕的情節(jié)、通俗的語言，以便凡夫俗子、引車賣漿者流也可以從中得到一點藝術享受，受到一點啟發(fā)。就是讀了便扔掉也罷。我的作品大概難以進入不朽的繆斯殿堂，去博得高雅的欣賞。我絕不為此而感到羞愧。我從來不想追求不朽，也不相信世上有永遠不朽的東西。我樂意于讓其速朽。讓更新更好的作品來代替，發(fā)揮更好的作用。”

馬識途的書法作品 圖片來源：詩婢家

年過百歲后，仍“馬不停蹄”筆耕不輟

通過《讓子彈飛》的影像，更多觀眾走進了馬識途筆下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蹲屪訌楋w》上映后，當時短短11天橫掃4億元票房，成為叫好又叫座的年度黑馬。首映式上，姜文對馬識途說：“馬老是我的保護神，古人有言‘信馬由（姜）韁’嘛！”

年過百歲后，馬識途仍“馬不停蹄”筆耕不輟?！兑棺T續(xù)記》初稿完成之際，醫(yī)生告訴他，肺上的腫瘤陰影不見了，血液指標也完全正常。他戲說道：“咋個，癌魔和我斗，落荒而逃了嗎？”此后，他又相繼出版了《馬識途西南聯(lián)大甲骨文筆記》和散文集《那樣的時代，那樣的人》，轟動文壇。

馬識途的女兒馬萬梅女士說，馬老雖在幾年前公開宣布過“封筆”，但寫作欲望不止，《那樣的時代，那樣的人》就是馬老自己在電腦上一個字一個字敲出來的。

在書法領域，馬識途同樣成就卓著。他自六歲開始習書，隸書造詣尤有特色，用筆簡練、字態(tài)沉穩(wěn)，遒勁有力、剛柔并濟具有獨特的個人風格。

2014年1月，“馬識途百歲書法展”舉行，200余幅書法作品共賣出230萬元。義賣結束后，馬識途宣布把義賣所得全部作為“獎學金”捐贈給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學院用這筆錢專門設立“馬識途文學獎”，每年評選一次，用以資助熱愛文學、追逐夢想、品學兼優(yōu)的大學生。自2015年開始頒發(fā)，資助了一批又一批寒門學子。

2024年春節(jié)，馬識途為市民送“福” 圖片來源：詩婢家

“我行我素，無愧無悔”

馬識途的一生，是對理想和信念的不懈追求。他曾說：“我行我素，無愧無悔。”這句話成為了他一生的寫照。2021中國共產黨建黨百年之際，馬識途全程觀看“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直播后，鄭重寫下了這樣一句話，“我是馬識途，我今年已經進入107歲，我是1938年入的黨，我的入黨誓詞所許諾的義務和責任已經實現(xiàn)了，我無愧亦無悔”。

大約12年前，記者還是學生時，曾隨歷史學院老師去過馬識途家中錄制口述史。馬老坐在自己鋪滿毛筆字的書桌前，精神矍鑠、思維敏捷、中氣十足地一口氣自述40分鐘的情景，成了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的畫面。無論何時想起，心中都會感嘆，了不起的馬老。

100歲那年，馬識途為自己寫了一首四言詩，算是對前100年做了個總結：

少年救國，負笈出峽。工業(yè)救國，一現(xiàn)曇花。

參加革命，報效國家。不想當官，卻戴烏紗。

四十而惑，跟斗撲爬。文革祭旗，監(jiān)獄為家。

不耐沉默，胡亂說話。君子坦蕩，乃大傻瓜。

閻王發(fā)令，小鬼來抓，大限一到，跟他去吧。

據(jù)馬老的家人回憶，他晚年依然保持著一顆童心，對生活充滿好奇和熱愛。他喜愛美食，尤其是咖喱，他說自己“寫也寫得,吃也吃得”。如今在這條波瀾壯闊的生命河流，奔涌到第110個年頭時去向了盡頭。這樣爽朗的一生，一生無悔，一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