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納自己，做個有彈性的人”｜張國榮、李玟……近20年超25位藝人因抑郁癥故去

每經(jīng)記者 溫夢華  畢媛媛    每經(jīng)編輯 楊夏    

高挑的眉骨，細長的眼線，裸色的嘴唇，波浪的長發(fā)……Coco李玟一直是無數(shù)人心目中流行音樂的啟蒙，健康時髦的形象是屬于一代人的共同記憶。

在觀眾面前，李玟高度自律，永遠充滿活力。接觸過李玟的人回憶，隔著10米遠，就能聽到李玟爽朗的笑聲。面對鏡頭，李玟也有一套招牌的打招呼方式，她眉眼彎彎，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Hello，我是coco李玟。

李玟在采訪中曾說過：“我是一個很拼的人，就是不休息。我的生命就是唱歌，你把我的聲音拿走，我覺得我就沒有我的生命。”在很多同行和合作伙伴眼中，她敬業(yè)、善良、勤奮，她對自己的表演嚴格要求，努力為觀眾呈現(xiàn)完美的舞臺。以亞洲人身份登上奧斯卡表演舞臺的她，從未沉溺于自己過去的成就，而是一直在追求自己所熱愛的事業(yè)。

一場商演中李玟因設備問題表現(xiàn)欠佳而向歌迷道歉。 圖片來源：李玟微博截圖

然而正如莫泊桑所說，“我覺得人的脆弱和堅強都超乎自己的想象”，在與抑郁癥對抗多年后，李玟還是選擇結束了自己絢爛一生，享年48歲。

7月5日晚，李玟的姐姐李思林發(fā)布微博，稱李玟于數(shù)年前不幸患上了抑郁癥，近日病情急轉直下，于7月2日在家中輕生，最終于7月5日返魂乏術，與世長辭。

李玟二姐發(fā)布李玟訃告。 圖片來源：李思林微博截圖

李玟的離開令家人陷入了巨大的悲慟。7月6日，李思林在接受媒體采訪時難過表示，心好似粉碎了，過去幾天一直沒有睡覺，不敢相信這件事。每次進入病房看著妹妹的心跳儀器、呼吸儀器指數(shù)，每一秒鐘都盯著看，聽到嘟一聲時，人都顫抖。“醫(yī)生說她隨時會離開，叫我們做最壞、最壞的打算。最心痛的是我年邁的母親，她80多歲，從9點鐘到11點鐘都不肯坐下，為盡最后努力，我媽媽是一位很棒的中醫(yī)，一定要在她頭頂落針，因為李玟腦細胞已經(jīng)死了，但她死都不肯放棄。”

李玟在《聲生不息》中演唱《我恨我癡心》。 圖片來源：李玟微博

2000年至今，累計有超25位國內外明星藝人演員等因抑郁癥逝世。在光鮮舞臺背后，藝人也擁有普通人的喜怒哀樂。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藍奧稱，當下社會大眾對明星的期望值很高，很多人希望自己的偶像十全十美。在聚光燈下，明星已經(jīng)脫離了擁有普通人的幸福。他建議年輕人要把握好生命的承受度和當下的承受力。

“女戰(zhàn)士”隕落人間

“希望你們身體健康快樂”

“特別難過，她帶給我們的都是無敵快樂。”一位曾帶過李玟的經(jīng)紀人朋友向《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惋惜道。

出道30周年，李玟一直以勁歌熱舞的積極形象示人，觀眾幾乎很少在她身上看到消極的部分。正如她經(jīng)紀代理公司華納音樂所說的，李玟一直“用歌聲、舞蹈以及正能量讓大家感受到她希望帶給大家的力量”。然后在這一切陽光的背后，李玟長期飽受抑郁癥和其他疾病的困擾，因近期病情惡化，在7月2日她還是選擇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那個為大家演唱《好心情》《月光愛人》《想你的365天》《自己》《美麗笨女人》《刀馬旦》等多首經(jīng)典又膾炙人口的一代歌壇天后，就此隕落，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李玟的最后一條微博，是今年5月20日發(fā)布的官宣《戰(zhàn)歌》上線，這是她的最后一首歌，也是她48年短暫人生的最后注腳。

“傷痛過血淚模糊過，懷疑過也重新來過，向命運承諾”。李玟說，生活要面對很多困難和傷痛，勇敢去挑戰(zhàn)，去追求，你就是戰(zhàn)士。

李玟生前發(fā)行的最后一首《戰(zhàn)歌》。 圖片來源：李玟微博截圖

事實上，“女戰(zhàn)士”李玟在離世的當天，還曾給粉絲發(fā)語音：“感受到大家對我的愛跟支持，然后你們做我的后盾，我會加油。那這段時間呢，希望你們自己也身體健康快樂，我非常想念大家，我再努力努力，想念你們愛你愛你。”

圖片來源：音頻截圖

鏡頭前和鏡頭后，見到李玟的人，對她的評價幾乎清一色概括為：陽光、開心、快樂、爽朗，“藝品、藝術造詣等方面，都是非常完美的一位藝人”。尊龍曾稱贊道：她很有臺風，不止身材好，而且性格堅強。

李玟逝世后，鄧紫棋、溫碧霞、蔡依林、王心凌等無數(shù)演藝界人士發(fā)文悼念李玟，懷念她帶給朋友、帶給這個世界的燦爛笑容和難忘回憶。

“我不敢相信，你總是帶著甜美溫暖的微笑，你總是充滿勇氣和魄力去面對一切風雨挑戰(zhàn)，我無法想像你經(jīng)歷了多少，無法想像你笑容背后藏著多少的痛，我會一直想念你。”鄧紫棋表示。

鄧紫棋發(fā)文悼念李玟。 圖片來源：鄧紫棋微博截圖

身體和精神都飽受摧殘

曾勇敢揭開，也曾努力重建自信

在外界看來，年少成名，一路生花，李玟的人生足夠閃耀足夠成功，但很多人卻忽略了她生活中所面臨的許多苦難困厄。熱情四射的李玟生前曾多次患病并接受手術治療，她經(jīng)歷過傷痛，也曾勇敢揭開，努力重建自信。

今年2月，李玟曾在微博上回憶自己幼年時曾因左腿有缺陷做手術不成功的痛苦經(jīng)歷，并坦言，“其實這么多年在舞臺上又唱又跳都是靠右腿去支撐。”

她表示，忍受痛楚很多年了，現(xiàn)在已讓她無法正常生活。老天爺逼她要去面對。去年10月初，在排舞時，李玟因為太拼了，觸及舊患，髖關節(jié)移位，在沒有軟骨的保護下，神經(jīng)線被壓住了。因此決定重新走進醫(yī)院，“面對我生命中最大的挑戰(zhàn)，也是我這一輩子最大的恐懼”。

李玟生前曾因左腿缺陷接受手術。 圖片來源：李玟微博

更早些時候，2016年2月，李玟還曾透露因為急性支氣管炎不得不完全失聲，喉嚨出現(xiàn)了嚴重問題。

李玟的個人生活似乎一直布滿荊棘。李玟還未出生，父親便因病去世，姐妹三人全靠母親拉扯長大。在2011年，李玟與利豐集團執(zhí)行總裁Bruce Rockowitz在8年戀愛長跑后，宣布結婚。11年的婚姻生活，李玟和丈夫始終沒有孩子，而李玟一直在努力。她曾在采訪中承認，由于身體原因不能自然受孕，所以一直在嘗試人工受孕，不僅要吃很多藥，還要打取卵針。前前后后，李玟做了多次人工受孕，但均以失敗告終。

與此同時，婚變傳聞也流傳開來。2020年，她發(fā)布微博稱“自己需要極大的勇氣和時間去醫(yī)治破碎的心靈”。

但無論在生活中經(jīng)歷怎樣的苦難，李玟在面對觀眾的時候，都會笑瞇瞇地打招呼：Hello，我是Coco李玟。

圖片來源：李玟微博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家喻戶曉

音樂和商業(yè)成就都很國際化

屬于舞臺的李玟是星光四射的。早在17歲那年，李玟就與唱歌結下不解之緣?；仡欉^去的29年，她從唱到跳，不斷超越自己，用耀眼璀璨的舞臺回饋她一生的熱愛。

1992年，李玟參加美國加州地區(qū)歌唱大賽并獲得冠軍。一年后，她回到中國香港參加TVB舉辦的新秀歌唱大賽，順勢在港出道。次年，李玟發(fā)布首張專輯《愛就要趁現(xiàn)在》，銷量一周破20萬張。

23歲那年，李玟受世界杯主辦方邀請，獻唱宣傳曲《顏色》，這使她成為第一位登上世界杯開幕式舞臺的亞洲藝人。同年，她還憑借《Di Da Di》一舉躍入一線天后行列。

在春晚自信閃耀的李玟，讓《Di Da Di》成為大街小巷傳頌的金曲。之后的2014年、2017年、2021年和2022年，李玟多次登上央視春晚。

李玟專輯封面。 圖片來源：QQ音樂

“她努力為華人歌手在國際歌壇開拓一片新天地，全力以赴為華人發(fā)光發(fā)亮，我們?yōu)樗械阶院馈?rdquo;李思林寫道。

性感熱辣風、生機勃勃的狀態(tài)，擁有力感的唱法，明艷動人的狀態(tài)……在千禧年語境中，李玟的出現(xiàn)顯得特殊又超前。

作為首位在美國歌壇出道的華裔歌手，李玟是首位在奧斯卡頒獎典禮上獻唱的華人歌手，是首位獲邀于美國洛杉磯迪士尼音樂廳舉辦個人演唱會的華人歌手；她曾擔任邁克爾·杰克遜的演唱會嘉賓，曾演唱迪士尼動畫及真人電影《花木蘭》的中文主題曲《自己》。

最高光的時刻，還數(shù)2001年的奧斯卡頒獎盛典。那年，由李安導演的《臥虎藏龍》獲得十項提名，最終斬獲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其中李玟演唱的《A Love Before Time》，也就是我們熟悉的《月光愛人》——獲得了最佳歌曲提名。

那是令人無比懷念的時刻，金像獎得主比爾·康迪指揮盛典樂團，悠揚的樂聲響起后，三名舞者帶來一段原汁原味的中國功夫表演，將全世界觀眾帶回到一百多年前的演武場面。隨之，一襲紅色旗袍，象征了東方女性美的李玟，從臺階上緩緩走來，她以天籟之音，在國際舞臺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登臺前，李玟特意將頭發(fā)染黑，她不斷強調自己是黑頭發(fā)黃皮膚的中國人，把華人音樂帶給世界，是自己的使命。“我是第一個上奧斯卡唱歌的亞洲人，一定要拼命唱！”

那年，才26歲的李玟，被時代雜志評價為“華人之光”。

出道至今，李玟舉辦了多場個人演唱會，最近的一次，是2017CoCo李玟18世界巡回演唱會，全球首站在深圳灣體育館開唱。今年年初，李玟還緊跟時代潮流，在PICO中帶來了一場全虛擬的VR演唱會。

《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根據(jù)李玟微博不完全統(tǒng)計，2013年至2019年，李玟相繼成為賽菲爾珠寶代言人、中國香港癌癥基金會代言人、Coco Chanel首位亞裔品牌形象代言人。更早些時候，2001年李玟還曾成為香奈兒首位華裔代言人；李玟代言的好迪洗發(fā)水，“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宣傳語更是家喻戶曉，成為很多90后的童年記憶。

據(jù)港媒報道，有相關知情人士表示，李玟有訂立遺囑，所有財產(chǎn)都會留給李玟的媽媽。

李玟和家人合影。 圖片來源：李思林微博視頻截圖

今日，李玟老公Bruce與李玟兩位姐姐一同發(fā)出訃告：“我們謹以萬分悲痛和不舍的心情通告：經(jīng)過與抑郁癥的長期斗爭，李玟CoCo于2023年7月5日離世，享年48歲，全部家人陪伴在側。CoCo是一位內外美麗兼?zhèn)?，溫暖和善良的人。她是一位全能的唱作歌手，一位才華洋溢的表演者，一位關心年輕一代的導師，摯愛的妻子、深受愛戴的朋友及親愛的家庭成員。她的熱忱和真誠為身邊每個人帶來陽光。她所觸動的許多生命將深深地懷念她。她的影響力和光芒將永遠持續(xù)下去。葬禮細節(jié)待定，容后公布。”隨后，李玟姐姐發(fā)微博表示，李玟追思會應該在八月舉行。

圖片來源：李玟丈夫Bruce個人社交媒體

近20年超25位藝人因抑郁癥故去

“接納自己，做個有彈性的人”

李玟溘然逝世的消息，再次讓抑郁癥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

美國著名抑郁癥問題專家史培勒曾說：“抑郁癥往往襲擊那些最有抱負、最有創(chuàng)意、工作最認真的人。”歷史名人如牛頓、達爾文、林肯、丘吉爾等都患過抑郁癥。

藝人工作的光鮮的背面是活生生的人和現(xiàn)實的生活，很多藝人一直承受著極高的壓力。一直以來，娛樂圈似乎都是抑郁癥的“高發(fā)區(qū)”。從2003年張國榮，到2016年喬任梁，再到2019年韓國藝人崔雪莉，均因抑郁癥逝世。據(jù)《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不完全統(tǒng)計，2000年至今，累計有超25位國內外明星藝人演員等因抑郁癥逝世。

張國榮也因抑郁癥離世，歌迷永遠懷念他。 圖片來源：貓眼娛樂

2019年，帶著自導自演作品《六欲天》到平遙國際電影節(jié)的祖峰，曾在一次對話活動中談到了抑郁癥。

電影中，祖峰扮演一個因女友自殺而患上抑郁癥的警察。通過這部影片，他對抑郁癥有了更多的了解。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他曾感嘆，藝人是一個“沒人心疼的職業(yè)”，“如果大家都犯錯誤，你作為藝人，會被更多人打”。

“很多人覺得明星是更容易得抑郁癥的群體，其實是因為明星更容易引起大家的關注。其實不止明星，很多名人、科技大佬等都會有抑郁癥。”7月5日晚間，在媒體直播中，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藍奧稱，抑郁癥相當于心靈感冒，在某些階段會爆發(fā)，如果治療及時，可能會有好的控制；但如果持續(xù)受到傷害，可能就會加重癥狀。

在他看來，當下社會大眾對明星的期望值很高，很多人希望自己的偶像十全十美，在這一社會期望下，很多明星會對自己有高要求，會變得拿得起放不下，相比普通人他們會更有壓力。在聚光燈下，明星所有的生活隱私都被放大，他們已經(jīng)脫離了普通人的幸福。

藍奧稱：“很多文藝作品中對抑郁癥患者的塑造是負面的，無論是文藝工作者還是社會工作者，我們需要更多的去關心別人的需要，每個人都有高峰和低谷的時候，要寬容地去看待每個人的需要。”

人生沒有我們想象得那么好，也沒有我們想象得那么壞。普通人在面對競爭和壓力時，藍奧認為，競爭和壓力本身沒有不好，競爭的手段和壓力的動機才有好壞之分，惡性競爭對人的壓力一定是傷害。

“面對壓力，年輕人要把握好兩個度：一是生命的承受度；二是當下的心理承受力，這點很多人是被忽略的，更多人在乎的是當下的忍受力，所有的事情都忍著，變成了‘空心人’，但其實我們要考慮的是承受力，而不是忍受力。”藍奧坦言，很多人接納不了自己做個有彈性的人，是因為一個人彈性很大，往往會被認為不定性、小孩氣性，但回過頭來，這才是最寶貴的心理能力。見過大風大浪，依舊能用很單純很熱情的心情去擁抱社會，擁抱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