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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歲瑞信遭賤賣,誰是背后的“野蠻人”?

每日經(jīng)濟新聞 2023-03-21 23:01:19

◎ 在美法的瘋狂施壓下,為解決瑞信危機,瑞士監(jiān)管機構(gòu)甚至出言威脅,如果瑞信不簽字,就把董事會撤掉。

每經(jīng)記者 李孟林    每經(jīng)編輯 蘭素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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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視覺中國-VCG31N1239466771

當(dāng)?shù)貢r間3月19日,瑞信、瑞銀和瑞士政府機構(gòu)召開新聞發(fā)布會,宣布瑞銀以30億瑞郎的價格收購瑞信。這場讓全世界緊張的瑞信危機,終于在周一亞洲市場開盤前得到解決,一定程度上遏制了恐慌情緒在全球銀行體系的進一步蔓延。

成立167年的瑞信,在短短三天時間里就失去了作為一家獨立機構(gòu)的生命,以巔峰時期股價1%的價格被瑞銀收購。

在這場暴風(fēng)驟雨般的緊急磋商中,兩方有著怎樣的拉扯,瑞士政府為了保全瑞士金融業(yè)的大局,又采取了哪些強硬措施,AT1債券為何被一夜清零?《金融時報》和彭博社采訪了數(shù)十位參與談判的人員,為我們還原了這場世紀大并購的全貌。

“賣身”命運早已寫定

當(dāng)瑞信3月16日(周四)宣布從瑞士央行獲得500億瑞郎的流動性支持并回購30億美元化債券,看起來是奮力自救的措施,但其實它的命運早已被決定。瑞士央行和瑞士金管局出手不是為了拯救瑞信,而是為了給出售瑞信爭取時間。

時間撥回到前一天,瑞士央行、瑞士金管局和瑞士財政部與瑞信董事長艾克索·萊曼 (Axel Lehmann),瑞信CEO烏爾里奇·科納(Ulrich Körner)開了電話會議,宣布500億瑞郎支持的同時,還傳達了另外一條信息:“你將會和瑞銀合并,在星期天亞洲市場開盤前宣布。這沒有商量。”一名得知商談內(nèi)容的人回憶道。

其實,盡管瑞士央行一再聲稱瑞信的狀況很健康,但擠兌風(fēng)險和金融市場混亂的壓力越來越大,監(jiān)管機構(gòu)已經(jīng)在考慮其他解決辦法了。三家機構(gòu)從周三討論到周四,希望找出一個一次性根本解決瑞信危機的辦法。

瑞信內(nèi)部其實也在懷疑銀行能不能撐下去。亞洲、歐洲、中東的客戶都在打電話要求取出現(xiàn)金或轉(zhuǎn)到別的銀行,許多對手方機構(gòu)都在降低對瑞信的風(fēng)險敞口。

周四,瑞銀的董事長科姆·凱勒(Colm Kelleher)本來準備周五過圣帕特里克節(jié),周六去蘇黎世酒吧看愛爾蘭對陣英格蘭的橄欖球比賽。但一個電話打破了他所有的安排:瑞士政府要求他拿出拯救瑞信的方案來。

“銀行處置(政府控制下的有序倒閉)會對金融系統(tǒng)造成災(zāi)難,并有危及全球金融系統(tǒng)的風(fēng)險,”一名參與瑞銀方面的人表示,“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因為(瑞信)倒閉對整個瑞士財富管理的品牌形象不利。所以我們說,如果條款合適,我們會幫忙。”

一名瑞士官員表示:“瑞士的金融業(yè)占GDP如此之高,如果不能向外界傳達‘我們能夠解決這個問題’的信號,那我們作為一個國家也可以關(guān)門了。全世界沒有人會再信任我們。”

3月20日,在瑞士日內(nèi)瓦,人們從瑞銀集團門前走過。圖片來源:新華社記者 連漪攝

談判透明度極低:瑞信不滿,股東憤怒 

“周四的時候,我們?nèi)烤墼诹颂K黎世。我們很清楚,瑞士政府將不計任何代價,要在周一早晨前拿出一個解決方案來,以此保護瑞士的國際利益,以及全球銀行系統(tǒng)的利益。”一名接近瑞信的人表示。

當(dāng)瑞信瑞銀都意識到交易是不可避免了之后,他們各自請了顧問機構(gòu)。雙方還各自為交易磋商取了綽號:瑞銀稱自己為榆樹,稱瑞信為雪松;瑞信則稱自己為科莫,稱瑞銀為日內(nèi)瓦,這是瑞士境內(nèi)兩個湖的名字。

但其實在整個談判過程中,雙方的直接交流很少,大多數(shù)過程都是由瑞士政府和監(jiān)管機構(gòu)的人員充當(dāng)中間人,通過Zoom傳達的。瑞信更是被故意蒙在鼓里,不清楚收購的價格和條款。

實際上,直到周日收購方案最終達成之前,瑞信和瑞銀仍然沒有面對面碰過頭,盡管他們的辦公樓只隔著一個蘇黎世閱兵廣場。

不滿于消息不暢,瑞信董事長萊曼決定直接給瑞銀董事長和監(jiān)管機構(gòu)寫信,并在周六晚間發(fā)了出去。

萊曼在信中解釋了瑞信為什么不能接受當(dāng)時的交易條件,包括瑞銀提出的可以退出交易的條款,比如瑞信的信用違約掉期(CDS)價格飆升,瑞銀就可以放棄收購。

信中萊曼還拿中東大股東施壓。萊曼表示,瑞信的三大股東里,有兩個來自沙特,一個來自卡塔爾,他們已經(jīng)對談判的不透明表達了“極度不滿”,要求給出合理的價格、保障股東投票權(quán),并且移除退出交易的條款。萊曼強調(diào),沙特和卡塔爾不僅是瑞信,也是瑞銀的大客戶。

作為回應(yīng),科勒周六晚在一家飯店外面給萊曼打了電話,并告訴他瑞銀打算以10億美元的價格收購瑞信,相當(dāng)于每股0.25法郎,遠遠低于周五1.86瑞郎的收市價格。隨后,瑞士監(jiān)管方通知瑞信,將通過緊急立法的形式,剝除兩家銀行股東對這項交易投票的權(quán)利。

瑞信自然倍感受辱,拒絕簽字。瑞信緊急打電話給各個潛在的買家,包括德意志銀行,但時間太緊迫,交易太復(fù)雜,沒有人接手。

全球資管巨頭貝萊德此前一度想部分收購瑞信的業(yè)務(wù),但因為不想得罪瑞銀這個大客戶,同時自己也不是瑞士政府的理想選擇,最終作罷。

中東股東也是憤怒異常。一名接近三大中東股東的人士表示,瑞士政府在一個周末就修改了法律,這非常糟糕。當(dāng)周日早間瑞銀10億美元的收購方案曝出來之后,中東地區(qū)的股東們都感到“難以置信”。瑞信第一大股東沙特國家銀行要求瑞信拒絕簽字。

其實,沙特國家銀行在瑞信最終的倒下中也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其董事長曾在周三明確表示“絕對不會”增加對瑞信的持股,導(dǎo)致瑞信股價一天暴跌24%。

“最大股東表示絕不會再投一分錢,這實際上是一個巨大的不信任投票。我認為,如果他什么都不說,我們今天的處境可能會非常不一樣。”一名接近瑞信最高管理層的人表示。

美法施壓,瑞監(jiān)管機構(gòu)威脅不簽字就撤董事會

實際上,一開始雙方的磋商還是“相當(dāng)友好”的,但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情況越來越糟糕。到周五晚間,瑞信的客戶存款在過去三天里已經(jīng)流失了350億瑞郎,法國巴黎銀行和匯豐銀行等大行也在切斷和瑞信的業(yè)務(wù)往來。各方的壓力都非常大,瑞士監(jiān)管機構(gòu)的態(tài)度也越來越強硬。

瑞士財政部長卡琳·凱勒-蘇特(karin Keller-Sutter)的壓力尤其大,因為全球的監(jiān)管者都在敦促瑞士采取更快更果斷的措施,阻斷恐慌蔓延。一名瑞銀的顧問表示,美國和法國方面的施壓尤為強硬,“把瑞士方面踢得屁滾尿流”。美國財政部長耶倫周末就和凱勒-蘇特打了好幾通電話。

為了周日結(jié)束前拿出方案來,三家瑞士機構(gòu)甚至威脅稱,如果瑞信不簽字,就把董事會撤掉。瑞銀方面也面臨很大的壓力,最終勉強同意加價到30億瑞郎,但同時也為自己爭取到了更多的政府支持,包括1000億瑞郎的流動性支持和政府承擔(dān)的最高90億瑞郎的損失。

一名參與談判人士表示,最終方案對瑞銀“好到無法拒絕”,而一名瑞信顧問則表示條款“無法接受,令人憤怒”“完全無視企業(yè)管理制度和股東權(quán)利”。

這名顧問所謂的無視制度,指的是引起軒然大波的瑞信AT1債券清零的條款。AT1債券即“額外一級資本”債券,按照行業(yè)慣例,當(dāng)銀行陷入危機之時,此類債券獲得清償?shù)膬?yōu)先順序要高于普通股。然而,瑞信收購案是全股票收購,意味著股東利益得到一定程度保障,但交易卻將瑞信160億瑞郎的AT1債券全部減記,用于充實合并后實體的核心資本。

“瑞士財政部在否決了國際股東的交易投票權(quán)之后,為了挽回一點臉面,把AT1債券的持有人犧牲了,”一名參與交易的顧問表示。

另一方面,2008年金融危機時,瑞士政府曾經(jīng)用納稅人的錢為瑞銀紓困,讓其擺脫了被收購的命運,但這一做法引起了公眾憤怒,如今再來一次紓困肯定會引發(fā)政治上的強烈反彈,AT1債券清零對瑞士民眾來說更容易接受。

最終,瑞信董事會在仔細閱讀了最后的收購條款,并和顧問機構(gòu)快速商討之后,告知三家機構(gòu)他們將接受30億瑞郎的收購。當(dāng)瑞士財長凱勒-蘇特聽到這個消息之后,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終于在亞洲市場開盤前達成了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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