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金緊張?zhí)崆皝砼R：大行拒絕拆出資金小銀行無米下鍋

MPA“大考”來臨，銀行業(yè)考核指標全面更新。

突如其來的變化“撞懵”了兩類人：分行信貸員和總行金融市場部交易員。以往到月末、季末考核時點，信貸員的壓力最大，他們要使出渾身解數(shù)拉存款。如今，他們考慮的不再是拉存款完成考核任務，更要核算存款成本，不能讓EVA（經(jīng)濟增加值）為負。金融市場部交易員則代替信貸員背負了月末考核重壓，在銀行間市場“跪求”資金“救急”。

事實上，一些中小銀行的投資類資產已超過信貸規(guī)模，市場資金面稍有變動，建立在杠桿之上的“投資類”資產就會出現(xiàn)大幅波動，進而牽動整個金融市場。銀行面臨的主要風險已經(jīng)從貸款的信用風險轉變?yōu)榻鹑谑袌鲲L險。

借錢難 難借錢

剛剛過去的一周會被各家銀行的交易員永遠銘記：連續(xù)幾天大行拒絕拆出資金，小銀行借不到錢“無米下鍋”，大部分交易員天天“跪求”資金，銀行間市場違約幾成常態(tài)。

“今天地鐵上班，無意瞄到身邊小妹在發(fā)信息。一早各種哥哥各種總、各種嬌羞表情包……‘今天能接回嗎’、‘今天出隔夜嗎’，實在不容易?。《衣?lián)系人里還有幾個熟悉的名字……”3月21日一大早，在某大型期貨公司上班的小劉在自己公司的微信群里貼出了上面這段話，引來眾多同事回復。

像段子一樣的真人真事就這樣在金融圈上演著。而在該人士感慨“錢難借”的時候，離3月31日的月末、季末還有十多天。資金之緊張，可見一斑。

銀行間資金緊缺的情況傳導到期貨公司，這是近幾年才有的情況。

小劉介紹，因為有公募基金、券商等投資他所在的期貨公司的資管產品，或者通過期貨公司進行國債期貨投資，這幾年金融機構已經(jīng)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開了。當公募基金的上家，比如商業(yè)銀行要求贖回產品的時候，公募基金自然就會要求下家，比如期貨公司還錢。

“我們公司的自營資金也投資一部分貴金屬，也和銀行間市場資金面有比較直接的聯(lián)系了。”小劉解釋。

就在小劉刷爆微信圈的前一天，3月20日，銀行間市場違約“一大堆”。

某農商行交易員反映，當天心力交瘁，“第一次被違約！真的是難以接受。上家不給錢，人家也就不能給我錢，也不是惡意違約，領導就說算了，我趕緊走線下平了我的紅字。”該交易員一臉沮喪。

值得慶幸的是，上周銀行間市場資金極端緊張的情況并未延續(xù)到3月27日，目前市場已基本平穩(wěn)。

某城商行支行長分析，因為各家銀行都對今年開始實施的宏觀審慎評估（MPA）預期充分，所以都把資金握在自己手上不肯出借，因此上周資金面非常緊張。本周是真正的考點來臨，但由于應對充分，資金面反倒不像上周那么緊了。

據(jù)介紹，交易員根據(jù)其所在機構的不同，大致可以分為大行自營、大行理財部門，小銀行自營、小銀行理財部門，券商自營、券商資管部門等。大行自營部門相對“舒服”，是大金主，一般只借出資金，不出錢市場資金就緊；小銀行自營部門交易效率非常高，平時比較“舒服”，小銀行理財部門借錢、出錢價格波動大，特別緊張的時候，因為行內有利率上限限制，比較難借到錢。

MPA考核超預期

某大型國有銀行相關人士對中國證券報記者表示，銀行間市場月末、季末資金緊張很正常。

“不說高深的東西，就說如果要比去年稍緊一些的話，肯定是一季度執(zhí)行最緊，然后再根據(jù)情況看是不是慢慢放松。這是管理正道，從緊變松容易，反之就難了。只有前面緊了，后面才有放松的空間。前面一下子松了，后面怎么管？更麻煩的是，監(jiān)管部門的作為會被市場所猜測。”該人士認為，隨著經(jīng)濟走勢的變化，對銀行的監(jiān)管也會做相應調整。

華創(chuàng)證券首席債券分析師屈慶稱，與過去相比，導致此次季末資金面緊張的邊際變化因素就是MPA考核從嚴。此前曾有觀點認為這次MPA考核的嚴厲程度不會像市場預期的那么強，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顯然一季度MPA考核的壓力不僅不會弱于之前的市場預期，甚至可能比此前預期的更為嚴格。

“而從實際情況來看，根據(jù)我們近期與銀行的交流，除五大行外的大部分商業(yè)銀行均反饋MPA考核壓力很大，MPA考核對資金面和債市的擾動恐怕才剛剛開始。”屈慶指出。

他認為，從上周開始逐漸趨緊的資金面無疑反映商業(yè)銀行為應對MPA考核壓力所作的種種準備，考核壓力不大的銀行已經(jīng)開始提高備付，減少資金融出；而考核壓力大的銀行仍在想方設法融入跨季資金以緩和指標壓力。因此回購市場銀行機構對資金的需求量要遠遠大于非銀機構，同業(yè)存單的發(fā)行利率仍在進一步上行。

屈慶表示，短期來看，這一狀況在未來兩周可能會成為常態(tài)。雖然央行確實有可能加大資金投放力度，以平抑資金面的過度波動，避免出現(xiàn)系統(tǒng)性風險，但在中性的貨幣政策基調之下，央行即使要真的穩(wěn)定資金面，也只可能采取精準滴灌的方式來緩和系統(tǒng)重要機構的流動性壓力，而不會用大水漫灌式的寬松為機構的無序擴張買單。

“我們依然強調，在季末時點尚未度過之前，資金面緊張的趨勢大概率仍將持續(xù)，對資金面仍需保持高度警惕。”屈慶強調。

不再追求貸款規(guī)模

和銀行間市場交易員不同，銀行信貸員月末、季末考核的壓力沒有以前那么大了，但是左右為難的日子也并不好過。

信貸員吳珂（化名）過完年跳槽到現(xiàn)在這家資產規(guī)模是原來銀行5倍的城商行。“除了鋼鐵、水泥、有色、金融這些產能過剩的行業(yè)我不做，其他行業(yè)都做。”吳珂介紹，“但規(guī)模不是我們現(xiàn)在首要考慮的，利潤才是第一位的，而且不能有壞賬。”

自從2014年9月銀監(jiān)會、財政部、人民銀行聯(lián)合下發(fā)《關于加強商業(yè)銀行存款偏離度管理有關事項的通知》以后，銀行信貸員月末、季末拉存款的時點壓力就變成了日均壓力。

吳珂對這些規(guī)定最直觀的感受就是銀行的營銷費越來越難賺了。“以前存款是有營銷費用的?，F(xiàn)在都是講日均考核，存款成本還要和EVA（經(jīng)濟增加值）掛鉤。要是拉來高成本的存款，可能KPI（業(yè)績考核）是完成了，但EVA是負的，還得倒扣錢啊。”吳珂深切地體會到，人脈營銷總會變成產品和服務營銷。“人家給你幾天的存款還容易，給你一年的存款怎么可能呢。”

而且，現(xiàn)在銀行的貸款業(yè)務幾乎每一筆都要銀行員工“背書”。如果一筆貸款業(yè)務確定為次級、可疑或者損失等，會一層一層追查，經(jīng)手人都可能要承擔責任，影響績效考核。

“這個是我最擔心的，而不是要把業(yè)務做多大。”吳珂實話實說。他擔心的另一個問題是新客戶拓展問題。

吳珂說，去年和今年前兩個月，他的很多貸款都放給了資質好的房地產開發(fā)企業(yè)。但現(xiàn)在上海乃至全國都在進行房地產調控。“我們行也在壓縮這一塊業(yè)務。我是負責對公業(yè)務的，現(xiàn)在除了房地產企業(yè)，其它盈利情況好的企業(yè)還真不多。”吳珂也犯愁，“小企業(yè)我們還是不太敢放，大企業(yè)的議價能力又太強，給的利息太低，沒法做。”

實際上，不再一味追求貸款規(guī)模已經(jīng)是銀行業(yè)的共識。

某大型國有銀行的相關人士分析，他所在銀行2016年凈利息收益率大約為2.18%，比上一年下降了3個基點。而每降1個基點，就相應減少20億元的利潤，利差收窄壓力大。與此同時，銀行負債端成本在上升，定期存款上浮1.3%，活期也有上升；貸款資產收益率卻在下降。因此，該行對貸款從以前的增量管理，即每年增加8000萬到1萬億的信貸規(guī)模，轉向實行全口徑的流量管理，特別是抓好定價管理，包括存款定價、貸款定價等。

警惕信用風險轉向

銀行交易員業(yè)務量大增和信貸員放慢信貸投放，反映出這樣一個問題：中小銀行不像大行那樣方便從央媽那里拿“錢”，又拉不到太多存款，于是很多中小銀行開始大量發(fā)行同業(yè)存單等，快速擴大負債。但小地方哪有那么多貸款需求，于是又把從大行買來的錢拿去投資理財、非標、債券等賺利差，拆短借長，擴大自身杠桿。

從2016年中報開始，幾乎所有上市銀行的投資類資產比重均出現(xiàn)上升，中小銀行投資類資產增加尤為明顯。其中，錦州銀行、南京銀行等城商行的投資類資產占生息資產比重超過50%。

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研究所、國家金融與發(fā)展實驗室近期發(fā)布的《中國金融發(fā)展報告（2017）》指出，需要高度關注金融市場風險。由于信貸需求不足，目前銀行的資產配置中，投資類資產占比已經(jīng)超過貸款，在一些中小銀行，投資類資產甚至遠遠超過信貸規(guī)模。這意味著，銀行面臨的主要風險已經(jīng)從貸款的信用風險轉變?yōu)榻鹑谑袌鲲L險。

激進的小行資產負債表快速擴大，有些貸款規(guī)模僅幾百億的小行，甚至把資產做到上千億。但建立在杠桿之上的“資產”，只要一遇風吹草動，比如市場資金面緊張，恐慌情緒導致基金贖回，中小行和非銀機構就會手忙腳亂，補倉的、求錢的，都“感覺”錢荒了。但實際上，整體流動性未必真的那么緊張。于是，造成一個尷尬現(xiàn)象：流動性寬松，就是資產荒；流動性緊張，就是錢荒。

去年8月以來國內銀行間市場和信貸市場明顯收緊。雖然通脹預期和美國利率上升是重要因素，但監(jiān)管部門降低金融杠桿，加強理財產品和整個資管行業(yè)監(jiān)管也起了重要作用。雖然限制影子信貸快速擴張和控制中期金融風險需要加強資管行業(yè)監(jiān)管，但這些措施或許也會增加短期流動性和信用意外緊縮的風險。

瑞銀研究報告指出，監(jiān)管趨緊可能加大今年發(fā)生信用事件的風險。由于金融機構間流動性趨緊以及市場利率的上升，部分銀行-非銀融資鏈條和影子信貸的消解可能并不會像預想的那樣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