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 | 《夢華錄》導演楊陽：這是一部獻給“北漂”的“現(xiàn)代劇”

每經(jīng)記者 畢媛媛    每經(jīng)編輯 張海妮    

圖片來源：《夢華錄》官方微博視頻截圖 

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熱播，《夢華錄》走向尾聲。 

導演楊陽拿到劇本后，便被幾個女人的奮斗、友誼和愛情所打動?！秹羧A錄》不只著力于“發(fā)糖”，它在宣揚宋朝歷史文化的同時，描繪了女性群像，借古人之手，賦予現(xiàn)代女性新的思考。 

身為國家一級導演、編劇、制片人，楊陽執(zhí)導過《牽手》《心術》《在一起》等多部優(yōu)秀電視劇，她履歷中的代表作類型各有千秋、不盡相同。 

在《夢華錄》接近收官之時，楊陽接受了《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的專訪。楊陽說：“《夢華錄》是我為從各地到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打拼奮斗、尋找生命價值的女性拍的一部劇。我希望這部戲的生動建立在具有真實感的生活基礎上，觀眾看完以后可以共情。”

圖片來源：《夢華錄》官方微博

“通過劇本聯(lián)想到如今在北京、上海打拼的女性”

2020年的夏天，楊陽接觸到《夢華錄》的劇本，讀完后便被幾個女人的奮斗、友誼和愛情所打動。

《夢華錄》的故事發(fā)生在北宋，楊陽卻通過劇本聯(lián)想到如今從各地到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打拼奮斗、尋找生命價值的女性。

楊陽身邊有很多北漂、滬漂的女性朋友，她也經(jīng)常傾聽她們的故事。“我想為這些女孩子們拍一部劇。”楊陽告訴每經(jīng)記者她當時內(nèi)心萌生的信念。“你們的自立、自強是值得讓自己驕傲的事情。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不容易，但我們依然選擇堅持、努力、前進，讓自己的人生無悔。”

“大家喜愛《夢華錄》的原因，我覺得是因為能夠從故事當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大家剛開始可能是慕名而來，想看看演員的顏值、畫面有多美，但這只是吸引(觀眾)打開(該劇)的原因而已，怎么讓觀眾沉浸到故事里面產(chǎn)生共情，這就需要演員的表演和扎實的故事了。我選這幾位演員做主角，是希望大家看到演員的另外一面。這個搭配既有新鮮感，演員們也能通過自己的努力展示不同的表演風格，給自己(帶來)新的代表作。這可能也是我作為導演的一個野心。”

在楊陽的理解中，《夢華錄》是一部故事豐富的劇，里面既有女人的成長和不易，也有輕喜劇好玩的點，還有愛情中極致的推拉和甜蜜。

從一眾古裝劇中脫穎而出，《夢華錄》另辟蹊徑展現(xiàn)了成年人勢均力敵的愛情。“顧盼生輝”CP被觀眾“磕瘋了頭”，但楊陽對記者強調(diào)了“克制”和“留白”。

例如，趙盼兒是個性格比較復雜的女孩，她的人生理念是不依賴任何人，非常自強自立，這跟她的身世有關。她從小受過良好的教育，但是后面因為父親的原因成為官伎，成長之路一波三折。這就是人物鮮明又真實的矛盾點：“如果她沒有那么聰明，可能也不會那么敏感，但是她的性格又是不甘于(受)命運(擺布)，有著頑強的生命力。”

顧千帆與趙盼兒相似，有著不幸的過往，母親在他小時候離世，但是他的親生父親又是擅于擺弄權謀之術的大官。“他內(nèi)心是一個追求正義的人，這一點他很矛盾，所以一直不愿意喊父親一聲爹。他進士出身，由文轉武，是一個文武雙全的人。”

這樣兩個各有創(chuàng)傷的人在遇到彼此之前，都曾經(jīng)歷過自己人生的谷底。楊陽堅信他們不是普通的男女，而是遭遇過艱難歷程、擁有成熟心態(tài)的人。“兩個這樣的人遇到，首先一定是克制的。”楊陽強調(diào)。

趙盼兒對自己的經(jīng)歷自卑，她害怕顧千帆瞧不起自己。然而，顧千帆見到趙盼兒的第一面，就知道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到洗手的那場戲，顧千帆說‘在我心里，你從來不低賤’，趙盼兒才覺得自己是被尊重的。成年人之間克制的情感，在兩人之間存在了很長時間，到后來，盼兒流著淚對三娘說‘喜歡他’，但心里怕很多東西，不知道感情如何發(fā)展。這是（對）他們前面情感的一種塑造。”

圖片來源：《夢華錄》官方微博截圖

“克制”就像水墨畫中的“留白”

2021年2月，《夢華錄》正式開拍，從冬天到春天再到夏天，地點則從橫店、無錫、象山輾轉到了襄陽，歷時四個半月。

作為一部大制作的劇，選景不是件易事，尤其在橫店影視城，每年數(shù)百部戲從那里誕生，古裝劇更是擠破了腦袋。“有些景要提前數(shù)月登記、搶占。即便拿到了，拍攝時間也是有限制的。”楊陽坦言。

在條件束縛下，劇組只能去尋找沒有人搶的景，卻也意外發(fā)現(xiàn)一條有水有橋的街道。那是一個民國時期的景，幾乎荒廢了。“我們把房頂、門窗修繕成宋代風格，擺設植物、盆栽，讓這個沒人來搶的景‘活’了起來。”

《夢華錄》的開場，便是主演趙盼兒在湖上劃船，幾個小橋流水的景象，展現(xiàn)了江南錢塘的婉約風光。在拍攝前，這組場景已在楊陽腦海中呈現(xiàn)，當她把“水上威尼斯”的概念描述給美術、攝影聽時，大家都雀躍了起來。“女人如水，《夢華錄》流暢、美輪美奐的調(diào)性得益于我對水的靈感。”

場景、劇情的克制和留白，在《夢華錄》中處處可見。楊陽認為：“我一直覺得中國古代文化很深邃。古裝劇需要一種古典和含蓄的美，就像中國畫講究留白。”

比如趙盼兒與顧千帆隔水相望那場戲，滿船清夢壓星河。“那場戲原本有很多臺詞，但最終我把臺詞放在了次要位置。二人無言，隔水相望，漸行漸遠，心中的漣漪在靜默中流淌。這種克制的處理，大概就是古代畫中的留白。我相信這樣的含蓄是一種古典美，觀眾是能夠感受到的。”

趙盼兒救出宋引章，在衙門狀告周舍那場戲，橫店的場地只給《夢華錄》劇組兩天時間。楊陽尚在構思顧千帆是否該從木門后面出來時，天降大雨，靈感也來了。“雨也是水的元素，于是我讓道具組趕緊把黃澄澄的油紙傘都拿來。在雨中盼兒本來是要挨板子的，然后有個人出現(xiàn)了，卻是盼兒不認識的陳廉。等盼兒再沖出人群，顧千帆從屏風后面出來，兩個人眼神對視，那種朦朧、命中注定的感覺就(出)來了。”

“《夢華錄》是一部很豐富多彩的女性題材劇，如果用幾個詞來概括(會)很難”。楊陽試圖總結，“活色生香，很鮮活、美麗、美艷、生動、迷人，或者說香風拂面。我希望這部戲是很生動的，但生動是建立在一個具有真實感的生活基礎上，我不太把它當成是一部古裝劇”。

楊陽告訴《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自己既是導演，也是受眾的一份子。當楊陽本人、團隊和演員們都被《夢華錄》的故事打動時，當拍攝現(xiàn)場笑聲不斷時，楊陽心里的石頭落了地。“我知道觀眾們也會被打動，這樣的創(chuàng)作很有意思。但拍的時候真不能想太多，必須保持專注，認真創(chuàng)作。”

圖片來源：《夢華錄》官方微博

借“趙盼兒”之手展示茶百戲韻味

《夢華錄》的好看毋庸置疑。在豆瓣，《夢華錄》以8.3分開始，目前穩(wěn)定在8.5分，口碑超越了近幾年大多的劇。而佳作背后，主創(chuàng)團隊還懷揣著弘揚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責任感。

《夢華錄》中有一集用了大量篇幅展現(xiàn)“斗茶”，有觀眾表示不理解，“糖分突然變少”，但也有觀眾表示，竟然從一部影視劇中了解了“茶百戲”。

主角趙盼兒的身份是錢塘趙氏茶鋪老板，之后又在東京開了茶坊，“茶”的劇情貫穿了《夢華錄》。楊陽透露，劉亦菲不僅專門上課，也做了很多練習，希望借“趙盼兒”之手展示中國茶百戲的韻味。

“茶文化這部分，我們請教了福建省非遺茶百戲代表性傳承人章志峰老師進行授課指導，也希望在影視作品中可以更多地展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韻味。”具體到拍攝環(huán)節(jié)上，楊陽則表示這是具有挑戰(zhàn)的部分。“‘斗茶’這場戲很復雜，人物多，程序煩瑣。因為茶沫的形成需要時間，每個環(huán)節(jié)的把控很難，能順利拍攝得益于章先生的指導。”

拍攝時，章志峰的大弟子親自到現(xiàn)場對拍攝進行指導。楊陽回憶道，劇集一集時長40分鐘，但“斗茶”部分初剪出來就達25分鐘，占了超一半的篇幅。“后續(xù)精簡了，可真的舍不得刪太多。能夠在中國影視劇中弘揚傳統(tǒng)文化，是我們作為影視人的責任。”播出后，章志峰老師也錄制了茶百戲相關的科普視頻，讓傳統(tǒng)文化被更多的人了解和喜愛。

在整部劇的拍攝中，劇組做了大量的功課，包括閱讀有關宋代的書籍，請茶文化的顧問、歷史顧問、宋宴專家進行指導等。楊陽表示，編劇張巍也對宋代歷史研究花費了很長時間，在寫劇本時認真查閱大量史書，對宋代人的衣食住行有了深入的研究。“劇中的菜名、飲料名、街道名，各階層人的稱謂、穿著打扮，張巍都了如指掌。”

造型指導黃薇則參考了大量描繪宋代人生活方式的宋畫，包括《清明上河圖》《聽琴圖》《焚香聽阮圖》《磚刻廚娘圖》等，再結合現(xiàn)代拍攝手法，呈現(xiàn)出楊陽理解中既有煙火氣又符合人物形象的服裝服飾。

“我覺得宋朝是個集大雅為一體的朝代，宋代的審美是精致、簡約、高級的。宋代人喜歡含蓄的美，不繁復、不張揚，那時候流行的四雅——焚香、點茶、插花、掛畫，也是我喜歡的。宋詞和宋瓷也美，所以我努力把這些宋代的浪漫、意境和美都融入到《夢華錄》中。”楊陽表示。

身為國家一級導演、編劇、制片人，楊陽執(zhí)導過《在一起》《將夜》《心術》《牽手》等多部優(yōu)秀的電視劇，她履歷中的代表作類型各有千秋、不盡相同。

《夢華錄》是楊陽第一次嘗試女性向的群像劇。“這次創(chuàng)作跟以往很大的不同點是用古裝表現(xiàn)現(xiàn)代生活?！缎男g》《牽手》《愛的婦產(chǎn)科》是純粹展現(xiàn)現(xiàn)代生活，《將夜》則是男頻古裝?！秹羧A錄》大篇幅在女性上，當然也有男性的篇幅，如何將它們很好地結合，與我以往的創(chuàng)作是不同的，但之前我對于男性劇的表達和經(jīng)驗，對《夢華錄》的拍攝有一些幫助。”

對于接下去的工作安排，楊陽透露會尊重機緣。“無論什么時候，如果遇到能讓我感動的題材，我就會努力。我對職業(yè)抱有崇敬的心，它不是我單純的謀生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