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疫”實錄丨武漢“擺渡人”

每經記者 黃辛旭 蘧毛毛    每經編輯 段思瑤    

武漢，清晨6點，住在漢口區(qū)的周俊已全副武裝出發(fā)。作為曹操出行應急保障車隊的分隊長，他不僅要給在一線的志愿者司機發(fā)放防護物資，還要承擔志愿者司機的工作。

盡管規(guī)定服務時間是上午8點半到下午六點，但周俊總是會遇到各種突發(fā)的狀況和需求。不規(guī)律的工作時間使周俊的一日三餐難以得到保障，同時他也擔心攜帶新型冠狀病毒造成交叉感染，無法和家人團聚。

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武漢像被按下了“暫停鍵”。為控制人員流動引發(fā)的傳染風險，1月25日武漢市疫情防控指揮部發(fā)布通告稱，自2020年1月26日0時始，除經許可的保供運輸車、免費交通車、公務用車外，中心城區(qū)區(qū)域實行機動車禁行管理。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張建 攝

盡管大多數人選擇在家“一動不動”，但對這個常住人口超過1100萬的大型城市來說，部分人群的出行需求又必不可少。武漢市新型肺炎防控指揮部通告（第8號）（以下簡稱《第8號通告》）稱，為解決市民居家出行不便等問題，全市緊急征集6000輛出租車，分配給中心城區(qū)。每個社區(qū)3-5輛，由社區(qū)居委會統(tǒng)一調度使用。

從1月25日開始，東風出行、曹操出行、滴滴和首汽等多家公司都組建了應急保障車隊，一大批網約車司機主動請愿，冒著被感染的風險，成為這個城市的“擺渡人”。

2月2日，武漢市交通運輸局交通保障戰(zhàn)報顯示，1月31日共有4720臺出租車進駐中心城區(qū)1159個社區(qū)開展應急保障服務，出動車輛6652車次、服務人員7623人次。

“不想浪費防護服，白天不敢喝水”

“不好意思，剛剛我們正在吃泡面?！边@是周俊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講的第一句話。那時已是下午2點多，周俊剛剛忙完上午的工作。對他們而言，近期吃飯不規(guī)律已經是一種常態(tài)。

“公司發(fā)布通知要組建保障車隊時，我毫不猶豫地報了名，1月25日就正式上崗了?！弊鳛榉株犼犻L的周俊，需要管理協(xié)調300多名曹操出行的志愿者司機。他們一共負責武漢青山區(qū)117個社區(qū)的用車需求。

?

目前，除了負責管理協(xié)調工作，周俊和其他志愿者司機一樣，負責居民日常買菜、購藥等接送工作。有時候，應急保障車隊的志愿者司機還需要接送一些非發(fā)熱病人的日常就醫(yī)需求。

“比如，有時我們會遇到一些出行不便的老人，他們一周之內要固定去做透析?！弊鳛橹驹刚咚緳C中的一員，陳琛所在的東風出行平臺此次提供了一千輛車，為全市四分之一的社區(qū)居民提供服務。

東風出行志愿者司機合影

原計劃除夕夜趕回十堰老家的陳琛，因武漢封城未能回家過年?！拔腋赣H去年做了心臟手術，身體不好，很想回去看他。”得知老年人屬于新型肺炎的易感人群時，陳琛取消了回家計劃。

隨后，陳琛就接到了第一個任務：送一位75歲的老人去醫(yī)院做透析。這位老人的子女因新型肺炎疫情無法回到武漢，這讓同樣因疫情無法回家的陳琛產生了更深的同情心。細心的陳琛接到任務后，每天早中晚都會聯(lián)系這位老人，關注她的出行需求。

東風出行志愿者司機 陳琛

由于防護服連體，又是緊缺物資，陳琛白天不敢喝水，盡量減少上廁所的頻次?！胺雷o服拉鏈只能拉到肚子往下一點點的位置，女生如果要上洗手間，就需要把整個防護服脫下來。但每脫掉一次就會增加一次接觸病毒的風險，所以我白天基本上不喝水，這樣從早到晚都不會上洗手間。像防護服這樣的緊缺物資要留給更需要的人?！?/p>

除了日常工作，志愿者司機有時也會遇到一些突發(fā)情況。曹操出行的志愿者司機安江（化名）說：“2月3日上午，突然有居民聯(lián)系社區(qū)說，家中老人心臟病發(fā)作，坐在凳子上已經沒有了意識?！鼻闆r刻不容緩，加之武漢的街道上沒有什么車輛，安江闖了幾個紅燈將老人送到了醫(yī)院救治。

“我們雖然不能像醫(yī)護人員那樣沖鋒在前，但我們可以讓民眾做到出行無憂。在他們有需要的時候，我們就在?！敝芸≌f。

被病毒籠罩下的武漢，這群志愿者司機成了城市的“擺渡人”。

“你不怕我傳染你嗎？”

“承擔志愿者司機工作后，我意識到專業(yè)知識的重要性，這樣才能避免很多誤會，把事情做好?！辈懿俪鲂械闹驹刚咚緳C雷洪說。

雷洪之所以有這樣的思考，是因為他在志愿服務期間遇到過不少復雜情況。2月1號，雷洪所服務的社區(qū)中有一個乘客，家中父親此前有過發(fā)熱癥狀，服用退燒藥后已經退燒，但仍持續(xù)咳嗽，并且痰中帶血。

根據《第8號通告》，疑似病人和發(fā)燒病人不在網約車的服務范圍之內，會有街道救護車專門為此類人群服務。然而，救護車提供服務的標準是病人持續(xù)發(fā)燒兩天以上、無法退燒、并且伴有流鼻涕和喉嚨疼等癥狀?！斑@位乘客父親的情況有些尷尬，既不符合疑似病例的條件，也不符合我們服務的條件。當時社區(qū)人員和志愿者司機都有些無措。”雷洪說。

“根據我了解和學習到的專業(yè)知識，發(fā)燒持續(xù)不退、流鼻涕和喉嚨疼這三個癥狀都存在，基本上就屬于疑似病例。當時，這名乘客的情緒很激動，語言也有些混亂。我認真聽了他的描述后，對照疑似病例的情況做了判斷，我判斷應該不是新型肺炎?！崩缀闆Q定自己送這位乘客。當時他的車輛剛剛做完消毒工作，自己也做了全套的防護措施。

曹操出行志愿者司機

“在路上，這個乘客問我‘你不怕我傳染你嗎？’我也告訴她，當這個志愿者司機就意味著有很多的風險，但是我們是自愿來的?！崩缀檎f。

在志愿者司機服務的過程中，他們常常會遇到各種情況。有接送過一線醫(yī)護人員上下班，也有過送隱瞞病情的新型肺炎患者到醫(yī)院就診，送非發(fā)熱病人去醫(yī)院更是常事?！懊鎸@樣復雜的情況，需要我們有專業(yè)的知識和經驗，能夠對乘客的情況作出基本判定?！崩缀檎f，從開始做志愿者司機，他就去請教了一些具備專業(yè)知識的醫(yī)護人員。

“我做志愿者司機的第一天，遇到了一個要去醫(yī)院做腎透析的老人。上車之前用紅外線體溫儀幫她測體溫，一直測不出來，直到第7次才測量出體溫為34℃?！?雷洪回憶，自己當時有些慌亂。

后來，雷洪專門去請教了醫(yī)護專業(yè)人員，腎透析病人的特征是怎樣的。比如臉色暗沉，早上起來上下眼睛會輕微紅腫，體溫不會超過正常體溫等，為再次遇到這樣的緊急情況提前做好準備。

作為曹操出行55車隊隊長，雷洪車隊里不少司機送非發(fā)熱乘客去醫(yī)院都會有擔心?！艾F在我們的司機都會做一些基本的判定，前期的恐慌情緒也沒有了?！崩缀檎J為，要多學習，儲備豐富的專業(yè)知識，才能更好地服務別人，也能更好地保護自己。

一般，志愿者司機每天平均要接3-4單，在此過程中可能會接觸到不同的人。曹操出行應急保障車隊的分隊長李葭昕告訴記者：“志愿者司機全副武裝，車上均配備了消毒液。每次接單回到社區(qū)都需要進行消毒，對于從醫(yī)院出來的非發(fā)熱病人在上車之前也要消毒。因為只有把這些細節(jié)做好，才能最大程度抵御病毒。”

?

志愿者司機背后的人

武漢中心市區(qū)出行能得到正常保障離不開6000輛志愿車。這些志愿者司機能夠正常工作的背后，離不開車輛調度組和物資配送組的支持。

車輛調度組主要負責與市交通指揮部以及社區(qū)的對接工作，從而合理調度車輛，保證每個社區(qū)平均匹配4輛車。作為東風出行車輛調度組成員的李鵬，所在的車輛調度組有4個成員，共負責了江岸區(qū)、硚口區(qū)和漢陽區(qū)約280個社區(qū)。

“1月22日我們第一次接到通知要提供300-500輛車，以保證居民必需的出行需求。等到除夕晚上（1月24日），我正在家里吃飯時，接到臨時開會通知，要求提供1000輛車?！?/p>

從1月24日開始，李鵬就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之中?！耙驗槊刻熘驹刚咚緳C有增有減，要做好協(xié)調和分配。如果有司機遇到了房東不讓繼續(xù)住房子的問題也要去解決，此外我們還要幫忙卸物資?？偠灾覀円鲆痪€志愿者司機們的后盾?！崩铢i說，他們就是一塊磚，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一份泡面兩根香腸，這就是李鵬最近的一日三餐。“因為餐飲店都沒有開門，我至少已經吃了7天的泡面。”李鵬笑著說。

對李鵬而言，等待泡面熟的幾分鐘是幸福時光。他通常會和6歲的女兒視頻一會?！啊职旨佑?，注意安全’是女兒每次都要叮囑我的話?！币驗楹ε伦约涸谧鲋驹阜盏臅r候接觸的人太多，李鵬不敢和家里人住在一起。

當記者問及李鵬為何會想到參與志愿工作時，他說:“因為我是武漢人，是黨員，也是國企的員工我當然要站出來?！?/p>

除了保證志愿者司機的合理調度之外，每一個出行平臺都有負責做志愿者司機的防護支援工作。石方娜正是東風出行物資配送組的一員，原計劃春節(jié)回家的她因為疫情而選擇留了下來，并且拉上了她武漢本地的男朋友一起加入到志愿工作中。

東風出行物資配送組

“我們每兩個人一組，我和男朋友主要負責了三個街道，約160個司機的物資配送。我們根據社區(qū)的位置選定了3-4個物資配送點，同時根據志愿者司機的情況來適時調整與配合他們?！笔侥日f，自己一般要保證每個司機2天的防護品用量。

東風出行物資配送組石方娜和男朋友正在給志愿者司機發(fā)放物資

因為志愿者司機工作的不規(guī)律，石方娜所在的物資配送組的工作也會受到影響，常常會出現沒有時間吃午飯的情況?！昂鸵痪€的醫(yī)護人員、司機相比，我們所做的不算什么。只希望這場‘戰(zhàn)役’趕緊結束，大家都平安歸來?！笔侥日f。

同樣，擔任應急保障車隊分隊長的周俊、李葭昕、雷洪，也自愿承擔了為其他司機調度配送物資，以及負責社區(qū)之間的對接等任務。

根據武漢市落實市防控指揮部第8號通告的實施方案，應急車輛主要針對生活不便的居民和必須的非發(fā)熱疾病緊急送醫(yī)等應急需求，不得用于拜訪、一般性工作聯(lián)絡等需求。

病毒讓每個人成了一個孤島，這些志愿者司機和后方志愿團隊打破了轄制，組成了城市中連接人與人的紐帶。

被“暫?！钡某鞘泻蛨允貚徫坏摹皵[渡人”

受疫情影響，很多城市被迫按下了“暫停鍵”，以往在大街小巷不停穿梭的網約車也減少許多。

隨著疫情形勢的發(fā)展，多地防控措施進一步升級。繼武漢“封城”之后，包括山東、河南、江蘇、浙江、云南、黑龍江在內的全國很多數省市均實施了非常嚴格的交通管制，只有軍、警、應急車輛、疫情防控、醫(yī)療救護、因病就醫(yī)、郵政運輸、環(huán)衛(wèi)車輛、運輸疫情防疫物資車輛不受交通管制限制。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蘧毛毛 攝

此外，湖北的黃岡市、黃石市、鄂州市，浙江的溫州市、樂清市、溫嶺市、義烏市，以及臺州市的黃巖區(qū)、仙居縣，廣西的貴港市等地實施了“封戶”管理，甚至有的地方規(guī)定每天只能安排1名家庭成員上街采購，以最大限度減少人員流動，最大程度切斷傳染源。

“以前正常的時候一天會有三四十單的生意，現在大街上出來的人很少了，一天頂多能接四五單?！?月4日，濟南市滴滴司機張立行（化名）告訴記者，雖然現在各地都在呼吁大家盡量待在家里，減少出門，但仍有一些市民要去超市、醫(yī)院等地方。乘客上車后都戴著口罩，一言不發(fā)，在車子這個狹小的空間里，每個人都似乎多了一份戒備心。

網約車司機作為一個平時接觸各種乘客的群體，如何在疫情防控關鍵期保護好自己，成為目前階段工作中的重中之重。大年初一，一位戴著防護鏡、口罩，穿著防護服，全副武裝的北京出租車司機走紅網絡。拍視頻的乘客問：“師傅，您穿成這樣有人敢坐您車嗎？”

“現在非常時期嘛，這不僅是對自己負責，對家人也是一份責任。安全第一，防護意識一定要強?！边@名北京出租車司機說。

一位神州優(yōu)車的負責人表示：“目前疫情對于網約車出行市場的影響還難以評估，現階段的工作重點是放在安全和服務上。”據介紹，為神州專車司機做好疫情的知識普及，并發(fā)放口罩和消毒液，提醒督促專車司機做好防護措施，每天多次擦拭方向盤、座椅等進行車內消毒。

目前，包括滴滴出行、首汽約車等出行公司針對司乘兩端均推出了“疫情方案”。針對湖北省司機師傅特別是以租車方式從事網約車服務的司機師傅可能面臨收入斷檔的情況，出臺相應的解決辦法。

據了解，滴滴除了在武漢組建了1336名司機的社區(qū)保障車隊外，同時在武漢和上海組建了醫(yī)護保障車隊，在配備防護措施的基礎上，免費接送一線醫(yī)務工作者，分別覆蓋5019和4500人。此外，滴滴在北京等其他城市的醫(yī)護保障車隊也正在籌建中，為此滴滴已設立2億元的保障車隊專項資金，用于這些車隊司機津貼、保障和采購防疫物資等。

“現在即使出車也拉不了多少活，大街上空蕩蕩的很少有人出來，頂多北京南站等幾個火車站以及首都機場附近還有幾單活?！北本┏鲎廛囁緳C王剛（化名）說，什么時候能夠恢復工作還要看疫情的發(fā)展情況。

“今天回來的路上，馬路上只有我一輛車在行駛，看著路兩旁的萬家燈火，路上寥寥無幾的行人，突然想哭?！睆埩⑿姓f，特別懷念以前堵車的日子。立春了，他在等待這場“戰(zhàn)役”打贏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