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經(jīng)濟新聞 2019-04-28 09:34:55
每經(jīng)記者 高湘山 每經(jīng)編輯 王朋
這大概是世上最小的“帥府”,堪堪幾平米。
坐鎮(zhèn)“帥府”的是個25歲的年輕人,每天下午5點左右,悄然現(xiàn)身西安街頭,吹響“夜市之戰(zhàn)”的號角。陜味腸粉是他的“兵”,經(jīng)過調(diào)理,不斷攻向夜食人的味蕾。
西安很大,但年輕人欲求不多,只要能給女兒掙到奶粉錢,他并不排斥堅守這方寸之地——無論格子間抑或路邊攤,每一個為家庭打拼的年輕人,又何嘗不是自己的“帥”?
當然,最主要的是,年輕人姓帥名府。
每天,帥府與千萬人一道,在這座城市討生活。但如他這般,十年如一日,慣看城市日落日出者,的確不多。
▲圖片來源:編輯制圖
食客來來往往,攤友們換了一茬又一茬……
年輕少語的帥府堅持了下來,無數(shù)充滿煙火氣的深夜,他將認真付諸于每一碗腸粉中,努力在城市扎根。他有自己的生存哲學,一家子開開心心、每天多賣幾碗,如果哪天能夠盤個店“穩(wěn)定下來”,足矣!
如今,城市也在回饋著他們。
諸如一些區(qū)域,城管手段逐漸溫情,開始試行限時經(jīng)營,讓帥府“作坊正規(guī)化”的期盼,有了更多的可能……
正如《大國大城》作者、西安市政府經(jīng)濟顧問陸銘講的:包容性的就業(yè)創(chuàng)造,是城市更為良性發(fā)展的必行之路。
帥府真的很帥。
五官端正、俊俏,加上二十出頭的年紀,包裝好了絕對是個流量小生。
外界對于個人相貌的評價,少言的帥府大都沉默以對。他眼里專注的,只有那堪堪幾平米的世界——將制作好的腸粉端至食客面前,看著對方拿起筷箸躍躍欲試,他的臉上才會露出笑容。
其實,這本不是帥府當初所想的生活。至少在十年前,他所追求的就只有脫離于父母管控的自由,以及網(wǎng)吧里的游戲世界……
▲圖片來源:每經(jīng)實習記者高苗 攝
十五歲那年,帥府從老家河南初來西安,在城東就讀初中。說起來,西安也算他半個家。自打小的記憶里,外公外婆就在西安賣水果為生,后來改行做起了串串。直到如今,母親仍在料理這項生計……
少年的快樂,往往很簡單,“也沒人管,家人都在忙攤子上的事情。”
帥府的學業(yè)在網(wǎng)吧中慢慢荒廢,家里出個文曲星的愿望也隨之夭折。離開學校的帥府,第一次體會到父母的艱辛——出去打工受限于年紀和學歷,屢屢碰壁。
▲圖片來源:每經(jīng)實習記者高苗 攝
畢竟,游戲里的江湖考驗操作;現(xiàn)實中的江湖,需要先填飽肚子。
他索性一頭扎進夜市,成為母親串串攤的伙計。農(nóng)貿(mào)市場里買菜買肉,一分錢當兩分花;剁碎、揉捏、刺穿,間或招呼食客的幾聲吆喝,瞅著城管的身影東躲西藏……
這個移動的煙火江湖,大抵就是很多“帥府”們的一生,如他的外公、母親,還有這個不知未來的年輕人。
直到結(jié)婚,直到女兒的到來。
媳婦也是老家人,性子乖巧靈性,和帥府的靦腆少言很是搭配。
母親的串串攤上,又多了一個幫手。
2017年,女兒欣欣誕生。成為“父親”的那一刻,帥府開始為這三口之家思考,“(上網(wǎng))那些其實沒什么意思,人活著還是要承擔起責任,把日子過好。”
一個串串攤,在價格不菲的進口奶粉面前,開始捉襟見肘。
琢磨許久,別的路子也走不通。在女兒將近一歲時,他到親戚那里學了技術(shù),又花了千把塊錢買齊了設備,開始在夜市上自立門戶,特意選擇離串串攤有一段距離的地方賣腸粉——這一年,他24歲。
▲圖片來源:每經(jīng)實習記者高苗 攝
選擇做腸粉的原因之一,是制作簡單便捷、上手快。有時候媳婦抱著女兒來看他,“也能給娃做著吃”,帥府覺得很有成就感。
但腸粉易做,賣起來卻不易。
關(guān)中地區(qū)對于外來風味并不排斥,但較川蜀美食的熱鬧而言,對于廣東一帶的小吃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正宗的腸粉口感偏甜軟糯,相比炒面、夾饃一類的食物,在夜市上并不討巧。
正如喜歡琢磨游戲中的bug一般,帥府將心思花在了對腸粉的“變通”上。
日間在家研究,精確到配料按克計量,做出了符合關(guān)中口味的秘制醬汁,再加上自制的剁椒醬和酸豆角。甫一出攤,很快吸引不少人變成了“鐵粉”。
▲圖片來源:每經(jīng)實習記者高苗 攝
給蒸屜刷油,澆上一勺磨好的米糊搖勻,根據(jù)顧客要求,加入生菜、雞蛋、火腿……放入腸粉專用的蒸柜機。
20多秒后,抽出抽屜,用薄板將蒸好的腸粉刮起來,裝盤調(diào)味……整體算下來不到兩分鐘,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腸粉,便出現(xiàn)在客人的桌子上。
無數(shù)次的重復,帥府行云流水。
當蒸屜再次被抽出時,他指著那層薄薄的米糊,終于擠出一句,“顏色不一樣,表面有些皺,還有小氣泡就是蒸好了。”
“老板,老樣子來一份!”相熟的食客,往往更有默契。
帥府所在的夜市江湖,其實并不大。
一到晚間,30多家夜市攤從周邊齊齊冒出。相處久了,哪家干了多久,主營什么小吃,平時住哪,大家都能說個七七八八。
擺在帥府旁邊的幾個攤位,算是他的老鄉(xiāng),都舉家從河南過來。平時擺攤?cè)秉c什么,大家也都相互幫襯,得空了用鄉(xiāng)音聊上幾句,算是深夜里大伙兒一起奮斗的慰藉。
作為一種業(yè)態(tài),夜市攤上的“傳承”相對緩慢封閉,新加入的人不多,老一輩也不舍昔日“打拼”的舊土。帥府的外公,如今仍時不時過來瞧瞧,手里拎著一壺熱水,生怕外孫蒸腸粉的熱水不夠用。
▲圖片來源:每經(jīng)實習記者高苗 攝
最早擺攤的那批人正漸漸老去,周圍環(huán)境也早已不是帥府初來西安的模樣。
頗為氣派的社區(qū)門頭后,幾棟20多層的樓宇有序排列,帥府指著攤位一旁的小區(qū)大樓,喃喃道:“以前我們就住這邊,幾年前村子都拆了,才有了現(xiàn)在的小區(qū)。”這兩年,附近還通了地鐵,又陸續(xù)開了幾家培訓機構(gòu)……
這跟帥府的西安“初印象”差異很大。在長輩的描述中,幾十年的經(jīng)歷,讓他們經(jīng)歷過這座城市更大的變化。
相同的是,老一輩跟城管的“愛恨糾葛”,在帥府這里被延續(xù)了下來。
擺攤的具體時間地點,更多是實踐摸索得出的經(jīng)驗,遇上檢查,大伙也愿意跟城管形成“默契”,互不說破。
▲圖片來源:每經(jīng)實習記者高苗 攝
擺攤不比其他,細化到約定俗成的攤位擺放,食材采購的性價比和新鮮度,客流量和大眾口味的揣摩,都需要投入大量時間精力。
生活的壓力,讓這個90后的小伙子很少有休息下來的時間。
白天采買準備,傍晚出攤一直到凌晨,三代人打拼下來,帥府的成本意識也變得異常“敏銳”——“腸粉上周漲了一塊錢,對面小區(qū)的一位阿姨還抱怨了幾句。”
每天四五百塊錢的營業(yè)額,刨除成本后,剩下的并不多。帥府計算更多的是,“每天多賣幾碗腸粉,給女兒買幾罐好奶粉。”
夜色里的西安城,永遠不會委屈味蕾。
東新街、芙蓉街、龍首村、北山門……各色美食攤位,培育了古城人對于街邊小吃的挑剔。
那深夜里稀疏的燈火,油煙混沌下的一餐,是這座城市里隱匿的人間煙火,更是都市夜歸人暖胃暖心的避風港灣。
像帥府這樣的年輕人并不在少數(shù),他們背負著一家的重擔,在夜色里點綴著城市的溫度。蹣跚前行,心懷期望。
于帥府而言,他渴望著城市的溫柔以待,渴望著終有一日,在這座城市可以有固定的一方天地。
在過去很長時間里,針對低端勞動者,采取人口限制政策的大城市,比比皆是。
▲圖片來源:每經(jīng)實習記者高苗 攝
城市是個小姑娘,光鮮亮麗固然美好,但要與她領(lǐng)證,包容有趣的靈魂必不可少。人類城市發(fā)展史上,重復過很多次同樣的錯誤——驅(qū)逐普通勞動者,造成服務消費價格飛漲,甚至引發(fā)區(qū)域蕭條。
一座城市的溫度,不應止于高端技術(shù)人才。對于那些默默無聞,為城市發(fā)展揮灑汗水的低技能勞動者而言,他們更需城市的溫柔以待。
陸銘曾說過,多樣性的服務對城市發(fā)展尤為重要。作為衣食住行中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夜市里的帥府,正扮演著陸銘口中城市功能中的服務角色。
事實上,西安近年來,亦在尋求和打造城市的多樣性和平衡性,對于服務多樣性的探索,一直處于進行時。像2016年《西安市食品攤販臨時攤?cè)狐c管理暫行規(guī)定》的頒布,對臨時攤?cè)狐c實行限時經(jīng)營制度。
▲圖片來源:每經(jīng)實習記者高苗 攝
帥府聽一位同行說,在西部大學城周邊的一些區(qū)域,攤販在交付一定費用后定時出攤,此外其他時間,城市道路、人行道均正常使用……既方便了居民生活,又使得擺攤更合規(guī)合法。
更為重要的是,相比租用店面,能省下不少成本。
不過,何時能惠及到自己的攤位上,帥府并不清楚,他仍小心翼翼地經(jīng)營著自己那一碗碗腸粉,計算著每天六七十份的兜售,數(shù)量哪天可以破百……
日子沒了年少的躁動,更多一份沉穩(wěn),那些休息時間,他更愿意用來陪伴家人,“之前還說帶女兒出去摘草莓呢。”
(注:封面圖片粉巷君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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